第一卷:潜龙在渊 第五章:晨钟暮鼓 (第1/2页)
  
  这一夜,朱由检睡得并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现代都市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焦头烂额,时而是站在煤山那棵老树下,看着另一个“自己”将白绫套上脖颈。冷汗涔涔中惊醒数次,窗外依旧是沉沉的黑暗。
  
  直到五更时分,悠长而肃穆的钟声穿透宫墙,从远处的奉先殿方向传来,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
  
  “皇爷,该起身了,早朝时辰将至。”王承恩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更深重的谨慎。
  
  朱由检坐起身,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立刻,一群早已等候在外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开始为他更衣、梳洗。明黄色的十二章纹衮服沉重地压在身上,十二旒冕冠前的玉珠轻轻晃动,遮蔽了部分视线,也为他尚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天威难测的威严。
  
  他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身影,那个穿着龙袍、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从现在起,他就是朱由检,是大明的皇帝,是这亿兆生灵的主宰。任何的犹豫和软弱,都可能万劫不复。
  
  “王伴伴,”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昨夜之事……”
  
  王承恩立刻躬身,几乎将头埋到胸口:“奴婢谨记皇爷吩咐,出得奴婢之口,入得魏公公之耳,绝无第六人知晓。”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皇爷,魏阉其人,鹰视狼顾,不可不防啊。”
  
  朱由检目光透过晃动的玉珠,落在王承恩担忧的脸上,淡淡道:“朕知道。正因其是恶犬,才需用铁链拴着,用之看家护院。若这犬不听话,或咬错了人,朕自有打狗棒。”
  
  王承恩似懂非懂,但见皇帝心意已决,不敢再多言,只是心中那份忧虑,愈发沉重。
  
  銮驾出了乾清宫,穿过层层宫门,向着皇极殿(注:崇祯朝时,皇极殿即清代太和殿,为举行重大典礼之所,常朝多在皇极门或文华殿,此处为小说情节需要,设定常朝在皇极殿)而去。清晨的寒风掠过宫墙,带着刺骨的凉意。朱由检端坐于銮驾之上,目光扫过两侧肃立、甲胄鲜明的侍卫,以及更远处那些垂首躬身、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宦官宫女。
  
  这就是皇权。孤高,冰冷,被无数双或敬畏、或谄媚、或仇恨的眼睛注视着。
  
  皇极殿内,文武百官早已按品阶分列两旁。当司礼监太监高唱“陛下驾到”时,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扑面而来。朱由检一步步走上那高高在上的御座,转身,坐下。俯瞰下去,是一片黑压压的官帽和俯伏的身影。
  
  “众卿平身。”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百官谢恩起身。朱由检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前排是内阁辅臣、六部九卿,许多面孔他依稀有印象,是来自后世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或是原主零碎的记忆。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也正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试图从这位新君的一举一动中,读出未来的风向。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司礼监太监拖长了音调。
  
  短暂的寂静后,一名绯袍官员出列,手持玉笏,朗声道:“臣,礼部右侍郎钱谦益,有本奏!”
  
  朱由检瞳孔微缩。钱谦益,东林魁首之一,未来的“水太凉”公。来了。
  
  “讲。”
  
  “陛下!”钱谦益声音洪亮,带着文人士大夫特有的慷慨,“先帝骤然龙驭上宾,陛下嗣承大统,此乃江山社稷之福,万民之幸!然,国赖长君,亦赖贤臣。如今朝野上下,忠奸混杂,尤有奸佞阉宦,窃弄威福,紊乱朝纲,陷害忠良,天下苦之久矣!臣恳请陛下,效武宗、世宗故事,肃清宫闱,诛除元恶,还朝廷以朗朗乾坤,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他话音未落,又有几名官员接连出列,言辞恳切,甚至声泪俱下,无不将矛头直指魏忠贤及其阉党,要求新皇帝顺应“民心”,立刻清算。
  
  朱由检端坐不动,面色平静。他能感觉到,在百官队列的某个角落,一道阴鸷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他,那是魏忠贤。他在等自己的反应。
  
  这些东林党人,果然迫不及待了。他们想借着新帝登基的势头,一举将政敌彻底打垮。若按原定历史,年轻的崇祯会被这番“大义”说动,开始暗中布局。但现在……
  
  他轻轻抬手,止住了又一名想要出列附议的官员。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
  
  “钱侍郎所言,朕知道了。”朱由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先帝在时,曾言,魏忠贤恪谨忠贞,可任大事。朕初登大宝,于诸臣工之贤愚功过,尚需时日察访。至于朝纲政务,自有内阁、部院依律办理。若果有奸邪不法,证据确凿者,朕绝不姑息。”
  
  他没有看魏忠贤,也没有看钱谦益,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然,”他话锋微微一转,“如今国事艰难,辽东烽火未熄,中原流寇渐起,正值内外用人之际。众卿身为国家柱石,当以国事为重,同心戮力,共克时艰。而非急于门户之见,互相攻讦,徒耗国力。”
  
  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既没有答应东林党的请求,也没有明确维护魏忠贤,反而将“团结”、“国事”摆在了前面。但听在有心人耳中,意味却截然不同。
  
  钱谦益等人脸色微变,皇帝这话,是在指责他们不顾大局,搞党争?而魏忠贤紧绷的神经,则稍稍放松了一些。皇帝没有顺势倒向东林,这就是好消息!
  
  “陛下圣明!”队列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却是内阁首辅,向来以老成持重著称的黄立极。他出列躬身道:“陛下初履至尊,便洞察时艰,以国事为重,实乃英明之举。老臣以为,当前要务,乃是稳定朝局,筹措辽饷,安抚流民。至于其他,可徐徐图之。”
  
  黄立极是阉党中人,他这番话,自然是顺着皇帝的意思,将清查阉党之事暂时压了下去。
  
  朱由检微微颔首:“黄阁老所言甚是。辽饷、流民之事,内阁与户部、兵部要尽快拿出章程来。退朝吧。”
  
  他不给东林党人再次发言的机会,直接宣布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
  
  在百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朱由检起身,离开了皇极殿。他知道,这番表态,必然会在朝堂上掀起新的波澜。东林党会失望、疑虑,甚至不满。而魏忠贤,则会因为暂时的安全而更加卖力,同时也会更紧地盯着东林党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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