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潜龙在渊 第五章:晨钟暮鼓 (第2/2页)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这两头猛兽互相牵制,他才能腾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第六章:御书房内
  
  回到乾清宫暖阁(即御书房),朱由检褪去了沉重的朝服,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王承恩奉上一盏热茶,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今日早朝……”
  
  “无妨。”朱由检打断他,抿了口茶,温热微苦的液体滑入喉咙,让他精神稍振,“让他们猜去。”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案上堆积着如山的奏章,这都是需要他亲自批阅的。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是陕西巡抚报灾请求减免赋税的奏疏。字里行间,透着民生凋敝的惨状。
  
  “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口谕,让司礼监将近日所有关于陕西灾情、辽东军务、以及各地流民作乱的奏章,全部整理出来,优先呈送朕阅览。其余请安、谢恩、弹劾之类的,暂且押后。”
  
  “是。”王承恩应下,心中却是一愣。新皇帝登基,按惯例,首要处理的应该是人事安排和稳定朝局,怎么先关心起这些具体军务、民政来了?而且,跳过司礼监的“票拟”(注:司礼监太监代皇帝阅奏章,用小票写出初步处理意见,供皇帝参考),直接要看原奏?
  
  朱由检没有解释。他深知,这个帝国的顽疾,绝不仅仅是党争。财政破产、军事糜烂、天灾人祸才是根本。他必须尽快掌握真实的情况,而不是被那些经过层层修饰、充满了党派攻讦的奏章所蒙蔽。
  
  他埋首于奏章之中,努力辨认着那些晦涩的文言和馆阁体字迹。得益于原主的记忆和后世的知识,他大致能看懂,但处理起来依旧缓慢而吃力。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通报声:“皇爷,魏公公求见。”
  
  朱由检从奏章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来了。
  
  “宣。”
  
  魏忠贤依旧是那副恭谨的模样进来行礼,只是眉宇间,比昨夜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从容。
  
  “老奴叩见皇爷。”
  
  “平身。魏伴伴此时前来,有何事?”朱由检放下朱笔,靠在椅背上,做出放松的姿态。
  
  “回皇爷,”魏忠贤躬身道,“老奴是来谢恩的。今日早朝,若非皇爷圣明烛照,老奴只怕已被那些清流们的口水淹死了。”他这话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表功的意味。
  
  朱由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朕不过是就事论事。魏伴伴替皇兄、替朕办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要尔等谨守本分,用心王事,朕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皇爷隆恩,老奴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魏忠贤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状,随即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册子,双手呈上,“皇爷让老奴多看,多听,老奴不敢怠慢。这是近日,一些官员私下串联、非议朝政的记录,请皇爷过目。”
  
  朱由检心中冷笑,动作倒快。他示意王承恩接过册子,并未立刻翻看,只是随手放在案上。
  
  “魏伴伴有心了。”他淡淡说道,目光落在魏忠贤身上,“不过,朕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口舌之争。辽东建虏,可有最新动向?陕西的灾情,究竟严重到何种地步?朕听说,已有流民聚众作乱,地方官是怎么办事的?这些,厂卫可能探听明白?”
  
  魏忠贤微微一怔。新皇帝关心的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他略一沉吟,答道:“回皇爷,辽东方面,据宁远、锦州回报,建虏今冬异常安静,似在积蓄力量,开春后恐有大举动。陕西灾情……确实严峻,多地颗粒无收,饥民遍地,已有小股流贼窜入山西境内。至于地方官……哼,”他冷哼一声,“多是庸碌无能之辈,或是只顾自身前程,隐瞒不报者亦有之。”
  
  “朕知道了。”朱由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些事,关乎国本,比那些朝堂上的口角要紧得多。厂卫耳目灵通,往后这些方面的消息,要第一时间报与朕知。尤其是边镇军情,不得有丝毫延误。”
  
  “老奴遵旨!”魏忠贤心中念头急转,隐约摸到了一点新皇帝的心思——这位少年天子,似乎更看重实打实的军国大事,对纯粹的党争有些不耐烦。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还有,”朱由检似乎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朕记得,先帝在时,宫中有一位张皇后(注:即天启帝皇后张嫣,崇祯帝嫂嫂,后尊为懿安皇后)……”
  
  魏忠贤心头猛地一跳,不知道皇帝突然问起懿安皇后是何用意,连忙躬身答道:“是,懿安皇后母仪天下,贤德淑慎,如今安居慈庆宫。”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朕年少登基,于宫中礼数若有不同之处,还需皇嫂多加提点。你替朕传话,朕稍后会去慈庆宫向皇嫂请安。”
  
  “是,老奴这就去办。”魏忠贤应下,心中却更加疑惑。皇帝突然要见懿安皇后?这位皇后素来不喜阉党,与客氏(天启乳母,魏忠贤对食)更是势同水火,皇帝此举……
  
  他不敢多问,行礼后退了出去。
  
  看着魏忠贤消失的背影,朱由检目光深沉。接触张皇后,是他布下的另一步棋。这位嫂嫂在历史上名声很好,且在文官集团中颇有影响力,或许能成为一个潜在的盟友,或者至少,是一面可以用来制约魏忠贤和客氏的旗帜。
  
  他重新拿起魏忠贤送来的那份名单,粗略翻看,上面罗列了不少东林党人私下聚会议论的名字和地点,言辞激烈者,甚至直指他这位新君“昏聩”,与阉宦同流合污。
  
  “跳得越欢,摔得越惨。”朱由检将名单丢在一旁,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他现在需要魏忠贤这把刀去对付某些人,也需要东林党保持一定的压力,让魏忠贤不敢彻底失控。
  
  这平衡,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堆积如山的、关乎帝国命运的奏章。路,还很长。而这深宫之中的暗流,比他想象的,还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