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到岁月尽头（1） (第2/2页)
　　
　　“那就请别的同学代个假。”
　　
　　“我——我——也没有——”杨凡低下头，看着地面。
　　
　　郝老师似乎有话要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过了片刻，她极力用温和的语气说：“杨凡，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有自己的心思和烦恼，但一个人不能自己孤立自己，脱离集体，脱离社会啊。咱们班是模范班集体，就像一个温馨和谐的大家庭，同学之间应该亲如手足，互敬互爱，我希望你能够融入这个大家庭。”
　　
　　杨凡没有吭声。
　　
　　“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转眼一天快过去了。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课，根据学校政教处的要求，各班将在这节班会课上进行班干部改选。第三节课一下，高二（3）班的教室里就翻腾起欢乐的气泡。教室的一个角落，几颗黑脑袋凑到一起。
　　
　　“这回齐天有点悬，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班长这个宝座？”
　　
　　“我也觉得，吴永仁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你们是咸操萝卜淡操心，齐天他爸是组织部长，咱们校长都要看他脸色呢。”
　　
　　“吴永仁他爸也不差，据说在市里开了五六家烤鸭店。”
　　
　　“我说呢，怪不得他身上有股子鸭腥味，齐天虽是官二代，但从不摆架子，我还是投他。”
　　
　　几个人又猜想团支书的职位会花落谁家。
　　
　　“那还用说，肯定是苏倩倩。”
　　
　　“我恨不能一个人投她十票，可惜——”
　　
　　“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下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几个人一阵哄笑。
　　
　　这时, “容嬷嬷”拿着一本《工作手册》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底下一只只眸子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同学们，按照惯例，本学期我们要重新改选班级干部。根据同学们的推荐，候选人自荐以及老师的考察，班长一职由齐天和吴永仁两位同学竞选；团书记一职由苏倩倩和王淑敏两位同学竞选。希望同学们本着对班级负责对自己负责的原则，给你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投上一票。下面先选班长。”她让每个同学拿出一张纸条，写上班长的人选。
　　
　　话音刚落，下面一阵骚动，挤眉弄眼的，交头接耳的，咬着笔杆沉思的，偷眼觑着别人写的。
　　
　　郝老师敲了敲讲台：“自己拿主张，自己拿主张。”可下面依旧嘤嘤嗡嗡，像菜场一般。过了十分钟光景，各组组长将纸条收上来交给郝老师。
　　
　　紧接着便是唱票。两名同学在黑板上分别写上“齐天”和“吴永仁”的姓名，另外两名同学则站在讲台旁一个读票，一个监票。
　　
　　郝老师一声令下，上面四名同学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下面的同学则把脖子伸得像鹅一样长，把眼睛瞪得像五十瓦的灯泡；他们时而敛声屏气，时而窃窃私语。齐天与吴永仁的得票你追我赶，一时难分伯仲，这种状况着实让全班同学始料不及，他们的嘴巴半张着，满脸的惊诧和亢奋。“高衙内”用肘弯捅了捅“千里香”说：“瞧他两个。”“千里香”瞟了一眼，见两个候选人神闲气定，一派绅士风度：一个神情恬淡，嘴角显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一个则微微歪着脖颈，眼睛半睁半闭。他对“高衙内”耳语说：“两个人挺会装。”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了：齐天得了26票，吴永仁也是26票。
　　
　　全班哗然。郝老师那张粉白的脸竟有些斑驳。
　　
　　她说：“我们班总共是五十三人，是少数了一张，还是有人没投票？”
　　
　　“我们是一张一张数的，不会错，肯定是有人没投票！”
　　
　　“是谁？”郝老师大声问。
　　
　　“是我。”
　　
　　一个低沉而暗哑的声音从教室的西北角传来。全班学生的眼光停落在那个角落，一个几乎快被他们遗忘的角落。
　　
　　杨凡缓缓站起来，用拐杖支撑着身体。
　　
　　“为什么——你？”郝老师沉着脸。显然，她有些生气，这个男生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自己与这个模范班集体隔离开来。几十双眼里也写满了疑惑，甚至还夹着些怨怒；那眼神仿佛汇成了一道巨大的声浪：“为什么——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选谁。”
　　
　　杨凡的回答让全班一片沉寂。
　　
　　“因为我对他俩并不了解。”他又喃喃地补充说。
　　
　　郝老师怔怔地站在哪儿，舌头像打了结。
　　
　　半晌，郝老师才说：“这样吧，我跟你简单说明一下。齐天同学从初中开始就担任班长，成绩优秀，有管理班级的经验。吴永仁同学品学兼优，团结同学，虽然没有担任过班长一职，工作经验少了点，但经验是后天培养的嘛。我就说这些，你投谁的票呢？”
　　
　　“那——那就吴永仁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当空投下了一颗***，班上升起了一团蘑菇云。
　　
　　杨凡没想到自己这一票的份量会如此之重，竟然能直接左右齐天和吴永仁的命运；又看见“容嬷嬷”嘴角的黑痣在微微颤动，一种隐秘的快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容嬷嬷”微微一笑，便郑重宣布：“我尊重每一个同学的民主权利，班长一职就由吴永仁同学担任。”底下一半是掌声，一半是嘘声。“考虑到齐天同学有丰富的管理经验，由他出任监察委员比较合适，负责监察班级日常工作。”
　　
　　“千里香”问“高衙内”：“监察委员是个什么官？是班长大还是监察委员大？”
　　
　　“天晓得。”“高衙内”耸耸肩。
　　
　　座位上的齐天正睁开那半闭的眼睛，盯着黑板上方的一方五星红旗出神，红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深深灼痛了他。
　　
　　相比之下，团书记的竞选没有任何悬念，结局果然如班上的某些预言家所云：苏倩倩以绝对票数击败王淑敏，理所当然地当选为班级团支部书记。
　　
　　按照惯例，新当选的班级干部还要在班上进行“施政”演说。于是，大家都翘首以待下一个“节目”。
　　
　　“下面欢迎齐天同学作为前任班长，给同学们讲几句话。大家鼓掌。”郝老师边说边鼓掌。
　　
　　齐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来，用手理了理头发，面带微笑，健步走上讲台。齐天的帅气是毫无异议的，他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两道剑眉下面有一对幽深的眼眸，鼻梁高挺，嘴唇弯成一个坚毅的弧度，最让人羡慕的还是他挺拔的身材，站在讲台上像一棵迎风招展的小白杨。女生们在底下窃窃私语，连最害羞的女生也会忍不住瞄上几眼。
　　
　　齐天说：“同学们，首先我要向新任班长吴永仁同学表达我诚挚的祝贺，祝愿他在班长的岗位上能大显身手；永仁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本人虽已竭尽全力，但仍有很多工作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还望各位多多包涵。”他朝下面拱了拱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下讲台。一旁的郝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下面欢迎新任班长吴永仁同学发表就职演说。”
　　
　　吴永仁离开座位，刚迈步要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差点摔倒，教室里响起一阵旋风般的哄笑。吴永仁一脸腼腆地走上讲台，挠了挠头，又搓了搓手，结果又引起一阵哄笑。“容嬷嬷”嘴角的黑痣又抖动了几下，就听吴永仁慢吞吞地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大家，感谢老师，也感谢齐天，我一定会好好干，一定一定。”由于紧张的缘故，他说话有些结巴。
　　
　　最后轮到新当选的团支部书记亮相。
　　
　　当新任团书记苏倩倩像云彩一般轻轻飘落在讲台前，她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染上了几分明艳的色调，阳光透过玻璃窗洒照在她的瓜子脸上，又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全班没有一个人讲话，都凝神屏气地望着她。这位两个星期前刚从上海转学来的漂亮女生笑吟吟地出现在高二（3）班门口的第一天，就如同一块强力的磁铁牢牢攥住了班上几乎所有男生和女生的眼球。她的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让班上的女生纷纷解放了她们的马尾辫，她的翦水般清澈的眼眸让班上的女生一连几天对镜长叹，她的一身迎风飘动的米黄色风衣让女生寻遍了本城大大小小的商场和服装店，她有白皙如玉的肌肤，她有弯弯而细长的柳叶眉，她还有一口标准而甜美的普通话••••••总之，关于她有说不尽的话题。
　　
　　于是，关于她的一切，班上就有了种种猜想和传言。她是高二（3）班人人都愿意猜的一个最美丽的谜。此刻，这个“谜”撩起大家无尽的遐想和思绪。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对我的厚爱和信任。”她纯净而柔和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荡漾开来，“我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也不了解，所以真诚地希望大家能多多指点我，帮助我，支持我。”她的声音刚落，就被一阵迫不及待的掌声打断。“高二（3）班是由我们在座的每一位组成的大家庭，她的荣耀是我们大家的荣耀，她的耻辱也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作为新任团支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大家一起努力，把高二（3）班建设成为一个友爱，温馨，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让我们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能感受到成长的快乐；在这个大家庭中，没有歧视，没有邪恶，没有纷争。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首今日，我们能够无比自豪地说，这是我们生命中最纯真最无邪的一段时光。我的讲话完了，再次感谢大家！”
　　
　　掌声如潮汐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