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毒蚀骨 (第2/2页)
“灰影,”她朝仍在树荫下纳凉的老马瞥了一眼,“今天要是再钓不到像样的,晚上咱俩就一起啃野菜。”
灰影这次连尾巴都懒得甩了。
沈青崖不再多言,唇角却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向村外那片熟悉的礁石滩。
……
白沙村,名副其实,村边环绕着大片细腻的白沙滩,而村后则有一片延伸入海的黑色礁石群。
这里风浪稍大,不适合泊船,平日里除了几个半大孩子会来捡贝壳捞小蟹,少有人至。
沈青崖却偏爱这里的清静。
她找了处背风向阳的平整礁石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好鱼竿,挂上鱼饵,手腕一抖,鱼线远远地抛了出去,落入蔚蓝的海水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靠在身后温暖的巨石上,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沈青崖也不急,甚至有心情煮个茶。
炉火升起,她取出一只小巧的陶罐,里面是她平日收集的的露水。将水烧上,又从一个密封的小竹筒里拈出几片色泽青褐的茶叶。
茶叶只是附近山野产的粗茶,但经由露水烹煮,别有一番清冽的滋味。
茶水将沸未沸,泛起细密的白沫时,一阵喧哗声却由远及近,打破了礁石滩的宁静。
“妈的!肯定是那老不死的藏起来了!”
“搜!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东西,就把他的破船砸了!”
沈青崖蹙了蹙眉,抬眼望去。
只见三个面色不善的汉子,正推搡着一个黝黑的渔民,朝礁石滩这边走来。
那渔民正是小石头的爹王老汉,王老汉为人老实,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打渔。
此刻他满脸惊恐,不住地哀求:“几位好汉,几位好汉行行好,老汉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宝贝啊!我那儿子能打到几条鱼都不错,哪来的宝贝啊……”
为首的汉子一脸横肉,眼角有一道疤,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王老汉:“少废话!有人看见你儿子当年在海上捡到过一块玉一样的宝贝!肯定是值钱的宝贝!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另外两个汉子也开始对王老汉推推搡搡,甚至动手去抢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一个小布包。
沈青崖坐在礁石上,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点红痕。
她看着那三个嚣张的汉子,看着无助颤抖的王老汉,眼神极冷地闪动了一下。
她缓缓低下头,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当那个黑疤脸汉子不耐烦地扬起手,要朝陈老汉脸上扇去。
就在巴掌即将落下之际,沈青崖忽然咳了起来。
三个汉子同时一愣,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粗麻布裙、头戴帷帽灰纱的女子,独自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正慢条斯理地煮茶……
黑疤脸皱了皱眉,显然没把这病恹恹的女人放在眼里,啐了一口:“晦气!这破地方还有个痨病鬼!”
他不再理会,又要对王老汉动手。
“咳咳咳咳……”
沈青崖又咳了几声,这次,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黑疤脸扬起的右手手腕,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好汉,你手腕阴池穴处肤色发青,按之是否有隐痛?近日是否常觉心烦气躁,夜寐不安?”
黑疤脸举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内侧,脸色微变。
他最近确实觉得手腕不舒服,夜里也睡不踏实,只当是劳累所致,这女人怎么知道?
沈青崖不等他回答,视线又转向旁边一个身材干瘦的汉子,语气吓人肯定:“你脚步虚浮,眼下乌青,肾水有亏,若再不知节制,不出一年,必成废人。”
那干瘦汉子脸一下子涨红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第三个看起来最壮实的汉子身上,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尤其在他微微鼓起的太阳穴和略显粗壮的指关节上停留了一下,才缓缓道:
“你练的是外家硬功,路子太野,伤了肺脉。每逢天气转凉或气息急促时,胸口是否会有针刺般的闷痛?再强练下去,恐有咯血之虞。”
三个汉子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脸上惊疑不定。这女人说的症状,全中了!
她是谁?
怎么会一眼就看穿他们的隐疾?
沈青崖垂下眼帘,轻轻吹着茶杯里的浮叶,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闲聊:
“几位好汉火气太大,于身心无益。这海边风大,王老汉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若是吹病了,医药费可不止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贝。”
她话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要么滚,要么可能就得付出比勒索到的钱财更大的代价——健康。
黑疤脸眼神变幻,惊疑、恼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混迹市井,深知有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往往最难招惹。
为了一支没影的宝贝,得罪一个底细不明、又能一眼看穿他们病症的怪人,实在不划算。
他狠狠瞪了王老汉一眼,又忌惮地瞥了沈青崖一眼,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老东西,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
三个地痞悻悻而去,脚步比来时匆忙了许多。
王老汉惊魂未定,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沈青崖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多谢沈娘子!多谢沈娘子救命之恩!”
沈青崖远远地虚抬了一下手,温和道:“起来,赶紧回家吧。以后遇到这种人,躲远点。”
王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
礁石滩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海浪声和泥炉上茶水将沸的微弱咕嘟声。
正午太阳上头,沈青崖慢悠悠的收拾好鱼竿和茶炉,万年空军,一条鱼也没钓着,她也不恼,钓鱼于她,不过是打发时间。
……
一天很快过去,夜深人静之时,渔村的灯火次第熄灭,只剩下海浪声永不停歇。
沈青崖躺在床上,就在她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的边缘时。
“咚!咚!咚!”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紧接着,是一个少年带着哭腔的喊叫,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姐姐!沈姐姐开门啊!救命!救救我爹!他……他快不行了!”
沈青崖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