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毒蚀骨 (第1/2页)
痛!冷!
像有冰锥在骨缝里凿剐,无数根冰针扎进骨髓。
沈青崖蜷缩在板床上,身子绷成一张弓,指节捏得死白。
冷汗浸透单薄里衣,在身下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垂龙涎寒毒,逢月圆之夜必发。
沈青崖僵缓侧身,打开床头旧木匣,露出一排寒光凛冽的银针。
手指因剧痛微颤,但触及银针的刹那,便稳如磐石。
百会、膻中、神庭……
针尖精准刺入要穴!
以银针为引,强行疏导那几乎要冻结四肢百骸的阴寒剧毒。
每一针落下,脸色便苍白一分,喉头腥甜上涌,又被她强行咽下。
……
窗外,晨曦微露,海平面泛起鱼肚白。剧痛暂退,只剩下掏空般的虚弱。
她瘫软在床,望着枕边那支被摩挲得温润的紫笛——“望潮”。
这是师父在她十六岁生辰时送给她的生辰礼。
恍惚间,似又回到当时,师父抚着她的头,笑问:“惊鸿,出山后,你想成为何等人物?”
彼时少女意气风发:“自是如师父一般,行侠仗义,守护苍生,让天下太平!最好……每天还能吃到冰糖葫芦!”
沈青崖闭上眼,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昔年凌云志,今朝蝼蚁身。
总以为能一肩担尽世间愁,怎料江湖风雨未撼动分毫,自己倒先成了病弱残躯,藏身于这海隅村落,靠一点微末医术苟延残喘。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斑驳地落在她脸上,映得肤色苍白,却别有一种琉璃般的清透。
屋外传来渔民准备出海的低语、船桨划水的轻响,以及孩童追逐的嬉闹。
新的一天,在这座吴越地界的小渔村——白沙村。悄然开始了。
歇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缓缓积攒起些许气力,支撑着坐起身。
换下被冷汗浸透的里衣,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褐布裙,再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青丝。
镜中映出一张清减的面容,虽带着病气,眉宇间却自有股不肯塌陷的骨相。
尤其那双眸子,沉静如寒潭映月,深处敛着过往的风霜,却也透着一丝慵懒。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晚春的海风拂面而来,风中已褪尽了初春的寒意,只余下几分潮润与温和。
院子角落里,几丛野草长得格外恣意。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黑马正悠闲地甩着尾,低头啃嚼着草叶。
门响处,老黑马灰影闻响抬头,打了个响鼻,便又埋头大嚼。
十年前,它被商人遗弃道旁,是沈青崖将它从鬼门关拉回。
只是此马天生枯瘦,十年未长半两膘,反得名“灰影”。
如今,它是她人间唯一的故友。
沈青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沁凉的清水,瞥了一眼老马:“起这么早,莫非梦里也惦记着这口粥?”
灰影头也不抬,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尾巴懒懒一甩。
“出息。”她低头洗漱,语气淡然,“等着,少不了你的。”
洗漱完毕,她转身走进灶间,熟练地生起火。
淘米、加水,又从檐下悬着的鱼干上撕下一小缕,细细剁碎,撒进将沸的粥里。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滚着,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她搬了张矮凳,坐到老槐树下,就着晨光整理药囊。
指尖拂过那些风干的草药,时而轻捻,时而细嗅。
“沈娘子!沈娘子在家吗?”院门外传来一个略带焦急的妇人声音。
沈青崖抬起头,看到隔壁的王家婶子正探进头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男孩,正是她的孙子小石头。
小石头的右手臂不自然地耷拉着,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
“怎么了?”沈青崖闻声,放下草药。
王家婶子拉着小石头风风火火闯进院:“沈娘子,这皮猴掏鸟窝从树上栽下来,胳膊怕是不对劲了!哭了一路,只得来劳烦您!”
沈青崖一眼便看出那肩关节脱了位,再看孩子哭肿的眼和妇人额上的汗,语气平静:“无妨,老规矩。”
王婶子立刻将拎来的鱼往前一送,脸上笑开了花。
全村谁不知沈娘子脾气怪,一天最多只看四个人。
无论大病小病,诊金只要五个铜钱,多一个不收,若是没有铜板,五条鱼,一把菜,或者一筐草药也行。
这价格,若是生了病去镇上,轻则几十个铜钱,重则倾家荡产。
故而全村都很尊敬这个沈娘子,大家不知她来处,只知她十年前来到白沙村,就没走过。
沈青崖不再多言,示意那抽噎的孩子到近前,在小木墩上坐下。
她的动作依旧缓慢但目光却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她伸出那双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按在小石头的肩关节周围。
她问:“怕疼吗?”
小石头抽噎着,怯生生地点点头。
“嗯,那就像被大螃蟹夹一下手。”沈青崖语气温和,手上已做好准备,“不过,你数到三就过去了。”
“咔哒”一声轻响。
小石头“嗷”地叫了半声,随即愣住,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不疼了?”
王家婶子也松了口气,连连拍着胸口:“哎哟喂,可吓死我了!沈娘子,您真是神了!每次都是手到病除,晚上让家里那口子再给您送两条最新鲜的鲳鱼来!”
沈青崖收回手,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重新坐回小凳上,拿起未整理完的草药,轻轻勾了勾嘴角:“嗯。让他挑肥点的。”
“一定一定!”王家婶子千恩万谢地拉着活蹦乱跳的小石头走了。
走到院门口,还忍不住回头感慨了一句:“沈娘子,您这手艺,要是去镇上开个医馆,肯定发财!”
沈青崖但笑不语。
悬壶济世?她这身子骨,怕是医馆的招牌还没挂上,自己就先搭进去了半条命。
倒不如在这白沙村,几条鱼、几把菜,偶尔几枚铜钱,便能吊着这口气。
图个清静,也图个简单。
阳光渐渐灼热起来。
她收拾好药囊,进屋盛了碗温凉的鱼片粥,坐在门槛上慢慢吃着。
粥味寡淡,鱼腥隐约,但她吃得极其认真,像完成一桩功课。
活下去,就需要能量,哪怕味同嚼蜡,她也一口一口咽得干净。
饭后收拾完毕,她拎起鱼竿、旧鱼篓,又带上小泥炉和一套简陋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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