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2/2页)
两方人马将要起行时,前方一阵忙乱的策马声骤然靠近,转眼就到了面前。
江澜听到青尧没有任何防御,只是静静等着来人靠近,明显来者是他认得的人。
她头一次在这样的安静中预感到一丝不安。
青尧:“什么事?”
来人气息沉重,言简意赅:“万寿台出了意外,伤及侯爷,所幸并不严重。侯爷现下差不多回到侯府,还请公子速速回去。”
寂静的一瞬间,江澜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撞进心里,她立即伸手掀开车帘,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怔怔地看向正好回头的青尧。
而另一边来了司礼监的人,在刘毅的马车前躬身道:“公公,圣驾受惊提前回宫,刘公公派我等速来接您回去。”
青尧听完这一句,垂眸须臾,心中似乎已有大致的判断,朝江澜微微点了个头,随即翻身上马,说:“回府,路上与我细说。”
一行人将到侯府时,江澜逐渐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听见青尧策马靠近低声道:“姑娘,侯府现下聚集的人太多,公子一定不放心你露面。我着人带你从后院进去,有什么消息再派人知会你。”
接下来的半日,江澜只能等着,时而独自坐在屋里煮茶,时而站在廊下抬头看前院的方向,听到侯府从初时各种喧闹,然后逐渐安静,似乎片刻以后又来了一些人。
她留意那边的动静在反复变幻,有时随着消停下来的声音而有所安心,时而又在片刻的宁静中觉得那一方天地离她遥远。
直到天色将晚,人声嘈杂终于消停。励安侯府回到漫长的寂静。
有丫鬟送来晚膳。
江澜在午膳时没什么胃口,只是夹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此时坐在桌前,她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抬眼一看,竟一时怔了怔。
面前的丫鬟正是平日照顾她的人。江澜又看向站在门外没进来的仆从,果然,也是从那边宅子过来的。
这丫鬟向来机敏,对江澜多几分熟悉,也不怕她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笑了笑,说:“姑娘安心,侯爷派人把咱们几个接过来照顾姑娘。菜式都是按着姑娘往日的饮食去做的。天冷,姑娘外出半日,又在这里等了许久,得多吃几口暖暖身子才好。”
熟悉的味道自鼻腔涌进心间,江澜从熟悉又惶恐的感觉中呆了片刻,垂眸看着桌上的东西:“多谢。”
丫鬟知道她素来不喜欢有人守在近旁,摆好东西便退了出去。
夜里的北风拨着烛火摇晃不定,院中的树杈总在窸窣作响,偏不安宁。
转过游廊就能看见门口,谢君乘蓦地在拐角前停下,随后垫着脚极轻地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就见江澜坐在门前,正托脸看满院承了雪枯枝。
门前没有掌灯,屋子的暖帘被卷了起来,从里面洒出一片暖暖的光。宽大的氅衣在她身后的地板上铺了一抹静谧的月色,旁边有个炉子煮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声音。
谢君乘侧眸沉迷少顷,一时不舍得再往前。
谢霆山与蒋氏伉俪情深,蒋氏的悲天悯人赋予她充满智慧的温柔,但也让她逐渐体弱多病,没来得及应诺跟谢霆山游历四方就走了。
谢君乘记得,从前父亲母亲好像总能心意相通,从未争吵半句,还会及时让彼此知道自己如何想。
他那时候以为,人与人之间都是如此,赤诚以待,不该欺瞒。
可江澜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问都问不明白,把轻易到手的答案握在手里再一看,就会发现那只是一汪冷水。
一汪冷水似的人回身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对空无一人的位置道:“侯爷让人等了这么久,打算就这么看几眼就走吗?”
谢君乘轻咳了一声,迈步走来,解释道:“本就是小事,他们瞎着急,才围着我看了又看。”
他掀起衣袍在江澜旁边坐下,继续道:“好不容易一个个送走,宫里送东西又接着来了。”
赵启送来一些治伤补身的东西,接着是宁王和康王差人过来,然后又是惠妃的人……偏偏来的人都是得了命令,要看一眼小侯爷的伤势如何才好交差。
谢君乘早就想把人全扔给青尧去应付。
江澜的目光在谢君乘缠了纱布的左手腕流转:“这些话,侯爷差个人过来说一声就好。”
谢君乘觉得手上一阵酥麻,顺着筋骨窜到心间。
他摸不清这语气里隐的什么情绪,故作疑惑地说:“我以为青尧叫人过来说过了,原来阿澜不知道啊。”
伫立几步开外的青尧更疑惑地看过来,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喊冤,却见谢君乘侧头瞪了他一眼。
青尧只能忍气吞声背了这桩冤案。他好几次想叫人过来说一声,好让人姑娘家不必一直惴惴不安等下去,结果都让谢君乘拦下来,让他什么都不准过去说。
奸计得逞的励安侯还把左手转了转,好让人看个够,说:“你看,不必担心,一点皮肉伤,养几日就好了。
江澜倏忽抬眸看着他,茶壶在手中停滞了一会儿才放下,还是忍不住否认了一句:“我没有在担心。”
谢君乘向前倾了倾,毛茸茸的衣领在廊下游过的微风里翻飞,散开了熟悉的味道:“那你在这里等这么久?”
江澜正襟危坐看着他时,眸中只映着一点清浅的夜色:“侯爷也在等我啊。”
“我……”谢君乘话到嘴边,笑着叹息一声,把左手老实地放下,轻声道:“好,你先说。”
“秦明正能指证陈叶好赌欠债,拿着来路不明的钱去贿赂手下,让人在裴嘉遇刺那一夜埋伏刺客。”
谢君乘不紧不慢地点了头,没再深究里头的细节,说:“他们审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你用的什么本事?”
江澜认真地答道:“就是侯爷说的读心术。”
谢君乘也很认真地看她:“那我方才有没有撒谎,阿澜是否能读出来?”
“我还以为,侯爷是不会骗我的。”
“那当然不会,”谢君乘放下茶杯,“我方才所说,是真的不想让你担心。”
“照今日情形,侯爷,以你的功力完全可以躲开。”
“你的读心术真是出神入化,”谢君乘说:“我远在万寿台,都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