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暗潮迭生 (第1/2页)
陈斯远提点过红玉一嘴,转头便丢在一旁,素日里不是读书,便是摆弄那口馊臭味儿熏人的大水缸。
那红玉得了陈斯远点拨,自是上了心。转天得空便回转家中,寻了林之孝家的言说。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儿,林之孝家的便不耐道:“你好生伺候着远大爷就是了,这账房的事儿……少管。”
这林之孝两口子本就是贾家的老家奴,先前一直跟着老太太。待到去年眼看老太太失了势,这才紧忙投了王夫人。
这会子两口子也犯难,秉公处置……说得好听,那岂不是将王夫人得罪的死死的?王夫人只消吩咐周瑞在那库房里使些手段,账目上出了差池,林之孝就得丢了差事。
可凤姐儿素来泼辣,又岂是个好惹的?思来想去,林之孝这些时日干脆一推二六五,不是今儿个摔了,便是明儿个着了凉,将账房差事尽数丢给四个账房先生处置,自个儿来了个置身事外。
红玉听罢心下隐隐觉着不妥,却也不知如何劝说,只得闷头回转清堂茅舍,将爹妈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斯远听罢摇头不止,心道这秉公处置与置身事外看似都是两不相帮,实则差的太多了!不消说,来日但凡凤姐儿与王夫人分出个高下,这头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林之孝夫妇。
转念一想也不错,这二人丢了差事,刚好弄出府去,免得来日贾家落难遭了牵连。
隔天,陈斯远一早儿便往东跨院而来。
随着苗儿入得内中,遥遥便见四哥儿扶着矮几站起身来,又咿咿呀呀咕哝着什么。身旁邢夫人、王善保家的俱都合掌赞叹。
待陈斯远上前厮见过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货便道:“四哥儿生得健壮,我看要不了几日便能走路了。”
陈斯远瞧着四哥儿,心下极为微妙,当下不敢表露,只随口附和了一番。
那邢夫人逗弄了半晌四哥儿,这才命奶嬷嬷抱了下去,又吩咐道:“正巧昨儿个老爷来了信儿,我私底下要与远哥儿计较一番,你们且退下吧。”
一应丫鬟婆子应声退下,须臾内中便只余下二人。
邢夫人自是瞧出陈斯远心绪微妙,她面上不无得色,说道:“谁能想到刚降生时猫儿也似的孩儿,如今竟也要走路学说话了。”
“是啊。”到底是两辈子头一个孩儿,陈斯远五味杂陈。
邢夫人眼珠转动,又道:“我这当娘的没什么能为,这孩儿来日的前程……你这当爹的总要费费心吧?”
陈斯远含糊着应了一声儿,忽觉不大对,蹙眉看向邢夫人道:“你莫非打算让四哥儿袭爵不成?”
邢夫人顿时撇嘴道:“琏儿能袭爵,我的儿为何不能?”
“胡闹!”
邢夫人不讲理起来,道:“怎么胡闹了?便是凤丫头压着,琏儿也不曾耽搁了胡闹。有朝一日凤丫头若是压不住,你且看琏儿是个什么情形?
我的四哥儿至不济……总不能连他都赶不上吧?”
陈斯远暗忖,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只怕邢夫人便不会收了这等心思。当下就道:“你当袭爵是什么好事儿?老国公时站错了队,以至于大老爷只袭了一等将军的爵,到下一辈不过是个三等将军。”
“三等将军又如何?东府的珍哥儿不也是三等将军?好歹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陈斯远摇头道:“若大老爷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偏他……偏他又跟着贾珍一道儿与东宫往来密切,便说那平安州的营生,只怕大头都进了东宫。如今太上还在,今上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太上一去,你道今上会不会寻了由头发落宁荣二府?”
邢夫人眨眨眼,蹙眉说道:“大姑娘如今是娘娘,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不至于吧?”
陈斯远冷笑道:“莫忘了天家无父子,更遑论一个妃子?”
邢夫人心下不以为然,道:“若你这般说,那我与四哥儿岂不是擎等着来日一道儿随了大老爷入罪?”
“嗯?”有道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斯远顿时犯了思量。
虽说那通行本里贾赦入罪,并不曾祸及家人,邢夫人也安然无恙,可谁能保证那通行本便对应在此方天地?
再者说了,就算通行本正好应对了此方天地,可因着自个儿扇动蝴蝶翅膀,难保那贾赦便会犯下比原文中更恶劣的罪行,这万一牵连了家小可如何是好?
邢夫人再如何说,也是自个儿的女人,四哥儿更是自个儿亲儿子,他又岂能眼看着母子两个为奴为婢?
邢夫人见其沉思着半晌不言语,脸色更是一会儿一变,顿时唬得正色起来,道:“莫,莫不是我们娘儿俩也要跟着吃了官司?”
陈斯远回过神儿来,盯着邢夫人缓缓摇了摇头,道:“如今还不好说,待我仔细思量过再与你分说。”
邢夫人一想到自个儿与四哥儿为奴为婢、流放千里,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于是眼巴巴求肯道:“小……哥儿,我们娘俩儿全都靠你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陈斯远郑重颔首道:“你放宽心,我总要护了你们娘儿俩周全。”
出言安抚了邢夫人一番,陈斯远想起来意,这才说道:“二嫂子昨儿个来寻我,意欲求你帮衬。”
邢夫人顿时一挑眉头,道:“她求我帮衬?红口白牙,好大个脸面!这没好处的事儿,我怕凭什么帮衬?”
陈斯远劝慰道:“二房太太心思大,若真个儿将掌家差事夺了回去,说不得转头儿便要给宝玉谋算爵位。你这会子帮了她就是帮了自个儿,又何必意气用事?”
邢夫人哼哼一声不言语,陈斯远便又道:“再说你不说话便帮了她,依着她的性儿,说不得来日便有好处送上呢。”
邢夫人这才动了心思,说道:“也罢,我也是为了身边儿人考量。错非如此,她便是当着面跪下来求我,我也懒得回她。”
见此事谈定,陈斯远也不多留,不过略略与邢夫人温存便紧忙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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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几日,秋风送爽,已到了七月下。
这日陈斯远不顾馊臭,直勾勾盯着庆愈送来的小猪仔发怔不已。
那小猪背脊的创口业已溃烂,整个猪瞧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儿少,一副立马活不成的样子。
半晌,陈斯远挠头道:“许是剂量太少之故?”
庆愈叫屈道:“不能,小的就差将那过滤的水都灌给这猪崽了。这头好歹还有口气,另外几个全都死了……哎,瞧着怪可惜了的。”
陈斯远不禁抬头望天,须臾又摇头道:“不对,若是没效用,那我是怎么好的?”
一旁香菱实在瞧不过眼儿了,凑近道:“大爷莫忘了,除了那绿毛水……”
“是青霉素啊。”
“是是是,除了那青霉素,大爷可一直服着王太医开的汤药呢。”
陈斯远眨眨眼,心下已信了九分,只余下一分倔强。奈何他前一世既不曾学过医,也不曾学过生物,这会子便是初高中的理科知识都快忘了个干净,只隐约记起来,好似这青霉素属于生物,好似不能用沸水熬煮?
可这不用沸水,何时才能将一盆水晾干?还得保证内中不掺了旁的杂质。
这也就罢了,陈斯远捣鼓的一水缸青霉反复熬煮过,方才得了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的一捏捏青霉素,纯度未知,杂质未知,然后还弄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效用……啧,这事儿不是他能办到的,看来只得作罢了。
想明此节,陈斯远顿时意兴阑珊,摆摆手道:“罢了,这猪……埋了吧。”抬头瞧了眼水缸,又道:“这水缸也丢了。”
远远掩着口鼻瞧热闹的芸香顿时大喜,叫嚷道:“可算要丢了,这几日真真儿臭死个人!昨儿个佳惠还笑话我,说我掉茅坑里了……额……”
眼看陈斯远神色不善地瞥过来,小丫鬟芸香顿时鹌鹑也似的一缩脖子,立马不言语了。
陈斯远心绪大坏,这会子也无心读书了,怅然着踱步出了院儿,胡乱游逛一场,不觉便到了凸碧山庄。
登高望远,凭栏而立,陈斯远只觉近来诸事不顺。那青霉素且不说,单是荣国府兴衰,陈斯远自信如今他只怕比贾母还要上心……这上哪儿说理去?
思忖几日,陈斯远倒是略略有了主意。那大老爷贾赦此番又去了大名府‘杀穷鬼’,可谓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就算遮掩了平安州所为,断绝了东宫往来,焉知此人来日会不会再作大死?
若想永绝后患,自是连根拔除!那大老爷贾赦若是突然死了,岂不一劳永逸?料想今上再是小肚鸡肠,也不会跟个死人计较吧?
至于如何弄死贾赦,自是伺机而为……陈斯远方才舒了口气,忽而便听身后莺声燕语道:“可是读书读闷了?”
陈斯远扭头,便见宝姐姐款款而来。
陈斯远摇头笑道:“别提了,我那青霉素……好似失败了。”
宝姐姐顿时掩口而笑,道:“快别说了,这几日本要去寻你,可一想起你院儿里那口馊臭水缸,我便迈不动腿……莫说是我,你没见惜春这几日都不曾去寻你吗?”
何止是姑娘们,陈斯远自个儿在房里都要点了熏笼方才能遮掩了那股子馊臭味儿。徒劳一番白费了功夫,陈斯远唏嘘不已。
宝姐姐便劝慰道:“你如今只紧着读书就是了,旁的事儿一概不用去管。”
陈斯远点点头,再不去想那青霉素与贾赦,只道:“妹妹打哪儿来?”
宝姐姐道:“自是从妈妈那儿来。”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才得了信儿,这回老太太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哦?怎么说?”陈斯远紧忙问道。
宝姐姐低声说道:“买办房的钱华被凤丫头拿了错漏,昨儿个革了差事。也不知凤丫头怎么说的,老太太允了昭儿补了钱华的买办差事。”
陈斯远思量道:“那昭儿也不过二十出头吧?”
“可不是?还没完呢……老太太又说账房里有二位先生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便从庄子上抽调了两个账房来。”
不用说,新来的两个账房就算不是凤姐儿的人,那也是老太太的人。如今林之孝又当起了甩手掌柜,可不就要与王夫人的两个账房斗起来?
陈斯远立时笑着道:“老太太给了个甜枣,二嫂子有了底气,怕是这回要跟太太斗起来了。”
宝姐姐娴静颔首,分明是一副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模样。
正待偷偷亲昵一番,忽而便有红玉遥遥招呼。
陈斯远回头观望一眼,扭头便见宝姐姐掩口而笑,道:“说不得是有事儿,我先回了,你赶快去吧。”
陈斯远应下,目送宝姐姐飘然而去,这才拾阶而下。于省亲别墅侧面与红玉相会,红玉便道:“方才平儿姐姐来了一遭,说是那工坊万事俱备,二奶奶寻先生算了时日,也是赶巧,明儿个正是好日子。二奶奶便问大爷明儿个可要去瞧瞧?”
虽说那工坊股子交给了黛玉,可陈斯远总要建言献策,工坊方才开张,自是要去的。当下便道:“你替我回了二嫂子,就说我明儿个一准儿到场。”顿了顿,又问道:“是了,林妹妹怎么说?”
红玉笑道:“我又不是林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又哪里知道?大爷过会子不妨问问香菱便是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打发了红玉往前头去回话儿。
目送红玉远去,眼见其腿脚业已好转,陈斯远方才扭头观量,只见宝姐姐早已没了踪影,只得怅然回返清堂茅舍。
也是赶巧,他才回来,香菱便笑吟吟也回了清堂茅舍。
陈斯远便忍不住问道:“明儿个林妹妹可要去瞧瞧?”
香菱就笑着道:“林姑娘起先还说不大想去,奈何架不住王嬷嬷、雪雁、紫鹃好一番劝说,这才改了口……过会子便要去荣庆堂寻老太太说呢。”
陈斯远闻言笑道:“料想老太太断无不准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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