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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败绩失据,尘缘散聚

  第249章 败绩失据,尘缘散聚 (第2/2页)
  
  于慎行与李长春二人偷偷对视一眼,不由得心有戚戚。
  
  谁知道风向变得这么快?
  
  当初世宗一朝,词臣可是专出青词宰相的,哪知今上这位好圣孙不肖祖躬,偏爱循吏?
  
  殷士儋反倒是无动于衷,官场人设只为媚上而已,经由创制盐政衙门一事,自己能不能做事已经无需多言。
  
  他怅然地接上了皇帝的言语:“历代皇帝登位日久,威势愈隆,便不再别无选择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是条件,不是必然。寻根究底,乃是局势演变,国策推行之下,屡屡有大浪淘沙之时,国势裹挟,哪怕历代皇帝也身不由己。”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艰苦创业之时,时运本就不断变幻。
  
  韩信行军打仗固然是天上鹰、林中虎,但天下太平后,浑然不知局势为何物,立刻龙游浅滩。
  
  李善长固然是国朝元老,功勋卓著,但其忤逆国策,在朝中掀起党争,张口闭口就是你一个,我一个,自然取死有道。
  
  无论多大的功臣,都得随国策而变,经历一场场大浪淘沙,若是跟不上,轻则被贬,重则殒命——偏偏有太多人跟不上,或者说不想跟上。
  
  从怀柔伯施光祖杖杀于县衙,到刑部张翰被迫致仕,莫过于此。
  
  至于眼下的殷士儋……
  
  以前是新政草创,没条件要求立场,如今新政都走到这一步了,就不可能再允许这些部院堂官,超品大臣,再继续保留意见,分投下注了,这就是局势之演变,时运之变换——虽然朱翊钧还年轻,但防备这些老臣隐忍不发,反攻倒算,多早都不算早。
  
  此次南巡,本质上就是更大范围的南郊祭天,名为反柔克运动,实则仍是为国策站队!
  
  毗邻北直隶,南巡路上第一位超品大员,对清丈作壁上观,在国策与乡党之间首鼠两端的殷士儋,自然是首当其冲!
  
  殷士儋神情恍惚。
  
  他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直面九五之尊的内心袒露,不说几分真假,至少这态度,着实令人无措。
  
  同时,皇帝给出的理由,是如此毫无回旋的余地,彻底斩断了殷士儋的念想,以至于脸上演绎的悲戚,也淡去了几分。
  
  几乎下意识地,殷士儋喃喃反驳道:“大道独行,只怕鲜有朝臣能永远紧随陛下身后。”
  
  朱翊钧闻言,转过身看着殷士儋,认真摇了摇头:“殷卿这般身处机要的大臣,本就不多。”
  
  “况且,殷卿此言,未免太过以己度人了,只这间小小的房间内,便有青出于蓝。”
  
  朱翊钧回头朝于、李两人示意。
  
  退一万步说,哪怕鲜少有人能一直跟上,但总是一直会有人跟上。
  
  殷士儋看了一眼于慎行与李长春二人:“他们入朝才几年?懂多少东西?”
  
  朱翊钧一时无语,经典对学生打压式教育。
  
  皇帝无话,殷士儋也不语。
  
  两人相顾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士儋再度打破了寂静:“臣斗胆,还有最后一事恳求陛下。”
  
  朱翊钧轻轻摆了摆手:“朕知道卿要恳求什么,就是这些东西,将卿网罗得不能动弹。”
  
  殷士儋听了皇帝这段评语,心中五味杂陈,语气中多了一丝疲惫:“臣学不来张居正不顾身后事的铁石心肠,也修不出徐阶断尾求生的毒辣隐忍。”
  
  朱翊钧倒也没藏着掖着,毫不避讳地颔首道:“殷诰干涉煽动民乱一案,与翰林院五经博士孔承厚、孟彦璞、颜嗣慎,一并押送南京法司了。”
  
  殷士儋暗道果然如此,旋即又想说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尽数咽了回去。
  
  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殷士儋心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长舒了出来,心中的千种不忿,万种不满,只化作一句服软:“臣罪在不宥,幸得陛下天恩,容臣无辜致仕,臣心服口服!”
  
  无辜就是无罪,这是殷士儋心服口服的条件,也是最后的恳求,对自己,也对殷诰。
  
  其姿态不可谓不卑微。
  
  朱翊钧见状,心中愈发感慨,要不怎么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透露些许危险的风声,各自的关系就凑上来求情了。
  
  且不说眼前为殷诰求情的殷士儋,亦或者孔孟那等圣人世家。
  
  单是颜嗣慎一个破落户,就引来了不知多少人,长子的姻亲蒙阴县今裕州知州龚一扬,次子的姻亲济宁州知州署曲阜县事孔弘复、三子的姻亲阳信府同知郭才鼎、长女的姻亲太仆寺少卿刘不息,还有同窗,五军都督府戎政厅给事中贾三近,太常少卿刘观海……数都数不过来。
  
  朱翊钧恍惚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没有立刻答应殷士儋的条件,反而又起了新的话题:“度田清户之事,江南形式最为诡谲,一如冰山藏海,善战者无功;而山东则最为激烈,数场民乱当头,敢为天下先。”
  
  “朕端居九重时,尤其疑惑其中差别,如今见得殷卿,才觉得万事有迹可循,可谓理所当然。”
  
  皇帝话头起得老远,殷士儋蹙眉不解。
  
  “历代以来,江南变化最大,数典忘祖也好,推陈出新也罢,据申王两位阁老所说,江南一带离科举最近,实则离圣人经典却是最远。”
  
  “三纲五常束之高阁,个人得失喜乐摆在第一,视官阶如蔽履,动辄挂冠归田,一心扑在士林养望,结党营私上。”
  
  “而以朕行来所见,山东一省则恰好相反。”
  
  “儒门祖地,时至本朝,古风尚存泰半,士人仍以朱紫加身为志,忧心天下。”
  
  殷士儋听在耳中,不为所动。
  
  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皇帝这一番拉踩,并不是诚心夸赞。
  
  殷士儋心中纷乱,口中只凭着本能,干巴巴地接过话头:“陛下过誉了,天下各省,风气或许有差,人心却一般无二,山东士人亦是逃不过门户私计。”
  
  谦辞例来如此,优点我是承认的,对家的缺点我也有。
  
  孰料,皇帝听罢,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便是朕想说的。”
  
  “江南士人帝力弗加,理直气壮地抗拒清丈,上下一心,新增三万倾就想与朕交差;而山东士人,既想抗拒清丈,又怕坏了仕途,便一副瞻前顾后,自相矛盾的模样。”
  
  “尤其卿等最讲人情,省内不是门生故吏,便是姻亲同窗。”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自相矛盾了可不得了,只闹出几场民乱,都得仰赖诸位谨慎克制了。”
  
  广泛的矛盾,显得古井无波;直接的矛盾,却是一点就燃。
  
  截至民乱之时,山东丈出田亩二十余万顷,已经不知几个江南,要是真像江南一样,不把皇帝和中枢放在眼里,早就拿着这个数交差了。
  
  但架不住山东士人正在道德转型,思潮最为纷乱之际。
  
  官场大局上,有的想保住自身家财,有的则想在官场有一番作为——散尽家财,一心谋官之人,从来不在少数。
  
  个人得失上,人人都既想迎合大政,又怕自身利益受损。
  
  最终,有人想做事,有人想坏事,有人既想做事,又怕坏了自己的事,势均力敌,自相矛盾,反而闹得最直接,最迅速。
  
  殷士儋的首鼠两端,分投下注,可谓是山东官场士林绝佳的缩影。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殷士儋听懂了,落座的同时,也对号入座了。
  
  所以,他无言以对。
  
  朱翊钧:“都说子女不合,全赖老人无德。”
  
  “殷卿你看,山东子女为清丈之事生出罅隙,以至于煽动民乱,相互拆台。”
  
  “朕这个老人,难道要为了卿一再妥协,甚至要将煽动民乱,抗拒清丈的的罪过含糊过去,让山东子女如殷卿这般,继续是非不辨,天人交战下去?”
  
  话音落入殷士儋耳中,不由一阵恶寒。
  
  皇帝在此时此刻终于图穷匕见!
  
  除非他殷士儋在清丈之事上站队,作为表率,否则就只能用兖州府民乱一案拨正人心!
  
  若是他真能做到这种事,那他当初作壁上观,又是为了什么!?
  
  “臣……臣……”
  
  心乱如麻之下,殷士儋支吾半晌,也未说出个囫囵话来。
  
  朱翊钧见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殷卿方才万分委屈,但扪心自问,纵容殷诰抗阻大政,卿又对得起朕么?”
  
  若说先前是皇帝迫使功臣无罪致仕,殷士儋尽情怨怼,皇帝甘愿承受。
  
  那么在殷士儋为殷诰求情之后,立刻便短了气势,被皇帝抓住机会,端起了君父的架子。
  
  面对这番诘问,殷士儋自然无话可说,仓皇拜服:“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为清丈表率之事很难办,殷士儋宁愿与子同罪。
  
  当然,最多是教子无方,纵容之说显然是皇帝口误。
  
  朱翊钧闻言,却是慨然一叹:“朕这个君父,才是真个教子无方。”
  
  说着,他摆了摆手:“也罢,也罢,这何尝不是殷卿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的殷士儋,绝不可能敢拆姻亲同乡们的台,皇帝表示深深理解,那就不让你得罪彼辈了。
  
  殷士儋分不清皇帝是刻意在此处等着,还是真的失去了耐心。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奏对:“臣愧对君父!”
  
  朱翊钧竟是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是啊,殷卿理当是对不起朕的。”
  
  好在皇帝并未太过为难老臣。
  
  只听皇帝话锋一转:“愧对的话就莫与朕私下说了。”
  
  “朕巡过南直隶、浙江,最后到江西时,要上武功山开个会,与江浙、湖广、河南、山东几省清点一番清丈中的是是非非,包括兖州府民乱一案,也在其中。”
  
  殷士儋愈发难堪,艰难启齿:“微臣该当如何。”
  
  朱翊钧目光幽幽,定定看着殷士儋:“这样,殷卿届时来当面与朕致仕,顺便为武功山会议起个调子,姑且就……”
  
  “做个自我批评罢!”
  
  ……
  
  殷士儋离开了。
  
  在口呼天恩浩荡后,被于慎行扶着离开的。
  
  李长春回想起殷士儋被搀扶着的背影,只觉这位三朝老臣,超品大员迈过门槛的一瞬间,身形佝偻了许多。
  
  他将这一幕牢牢记在了心中,以为殷鉴。
  
  一旁的蒋克谦还在疑惑:“礼部先前不是说,议事定在庐山么?”
  
  朱翊钧瞥了瞥嘴,没有答话。
  
  司礼监魏朝倒是客气回了一句:“陛下近日以来,天心示警,又夜观翼轸星象不稳,唯恐在彼处议事,遭天道谴责,便选了香火鼎盛的武功山,以人道压天象。”
  
  李长春听入耳中,暗道稀奇,皇帝竟也信起天人感应来了。
  
  皇帝显然不想在这事上多过计较,只扭头朝骆思恭吩咐道:“骆统领速去纠合布防的近卫,咱们今日还要先回行在露一面,再看过徐州沿途风情。”
  
  “待朕更换戎装,即刻出发。”
  
  哪怕白龙鱼服,也是有讲究的,出游,见客,赶路,都是不同的穿搭。
  
  骆思恭毫不拖泥带水,领命便转身离去。
  
  李长春见皇帝雷厉风行,连忙出声提醒道:“陛下,于学士送殷总督回衙门,或许要耽搁片刻。”
  
  朱翊钧张开双臂,任由魏朝与蒋克谦为自己更衣,眼皮也不眨一下:“不等了。”
  
  “啊?”李长春没料到皇帝如此回应。
  
  朱翊钧莫名想起殷士儋方才那句“他们入朝才几年?懂多少东西?”,要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他看向李长春,摇头失笑:“卿以为,朕特意带上你二人,在这里旁听半天,所为何事?方才提及二卿,又是所为何事?”
  
  李长春愣了愣,旋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
  
  过了好一会,他才彻底反应过来,行礼告罪:“臣驽钝,后知后觉。”
  
  朱翊钧倒是不介意翰林院的新兵多学学:“于卿由翰林院调任盐政衙门,任管盐郎中;李卿调任户部,任山东清吏司郎中,协管票务。”
  
  两人都是殷士儋的学生,于慎行本身又是山东人,天然就能减小系统内的排斥。
  
  这是朱翊钧与殷士儋都能接受的局面,没有分歧,自然不用摆到台面上来说。
  
  今日这场谈话,充斥着类心照不宣。
  
  不说别的,就朱翊钧最开始那句“首鼠两端”,但凡是公开场合说出口,殷士儋就少不了一个自缢的下场,盐政之事更是要从头再来,拿到私下来说,本身就是默契的一部分。
  
  二人来回拉扯不知多少个回合,才总算是兑现了当年“善始善终”的承诺。
  
  李长春、于慎行这些外人浑然没察觉到其中波澜,恐怕还以为他这个皇帝言出法随,殷士儋纳头便拜,好不顺遂。
  
  “臣必不负陛下厚望!”李长春看不真切,却不妨碍他先下拜领旨,待日后慢慢摸爬滚打。
  
  朱翊钧此时已然穿戴好了戎装。
  
  犀甲锁肩,铜兽扣胷,平添三分英武之气。
  
  “殷少保殷鉴在前,李卿,日后不要做让朕伤心的事情。”朱翊钧拍了拍李长春的肩膀,“走罢,去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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