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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败绩失据,尘缘散聚

  第249章 败绩失据,尘缘散聚 (第1/2页)
  
  依旧春风满建章,重来搦(nuò)管对君王。
  
  即看应制偏承宠,何处新诗不擅场。
  
  房中低头躲避皇帝视线的殷士儋,自嘲之余,恍惚间想起了这首李攀龙所赠的诗——他一度很喜欢这首诗。
  
  来年的春风吹进建章宫,就好似闲赋在家的自己,熬过了被高拱压制的隆庆时代,于万历一朝再度踏上青云。
  
  八年前,他以少保兼太子太保的超品重臣身份,复起总督天下盐政兼提督军务巡抚山东等处带管票务,谁能否认这一句“偏承宠”?
  
  哪怕是殷士儋自己,也不免满怀雄心,欲要在新君座前百尺竿头,再题一首超迈绝世的新诗。
  
  然而,也不知为何,世事总逃不过然而二字。
  
  艰苦创业近十年后的今日,皇帝再度当面,却是对着他摇头叹息,满是遗憾地说了一句,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聚当然是好聚,彼时的皇帝甫登大宝,不说立足未稳,至少也是威福不得全彰,为了借用他殷士儋的威望,压制两淮,收拢盐政,启用盐票,那真当叫一个礼贤下士,扫榻相迎。
  
  散就不一样了。
  
  在主位上端坐不动,手也不牵了,语气也生硬了,口中尽数落着他殷士儋如何如何的不是,露出一副“卿先负朕”的无奈,实在伤心至极,我见犹怜。
  
  果真如此?
  
  别逗你朱家皇帝笑了。
  
  殷士儋险些将嘲弄之色直接挂在脸上。
  
  要说分投下注便不为皇帝所容,可除了张居正那些新党核心,朝中能有多少人把身家性命系在新政上?
  
  王崇古举家营商,官倒官卖,可谓富可敌国,不一样没碍着这厮执掌五军都督府,经营九边三军?
  
  邓以赞在河南奉旨清丈,却不能管束亲友趁火打劫,勾结华启直、叶遵,对河南大户吃拿索要,不同样复起任事?
  
  当初顺天府尹王之垣的嫡子王象晋,跟着何心隐散布揭帖辱骂皇帝,彼时怎么就轻轻落下,没有让王之垣也跟着卸甲归田?
  
  甚至徐阶更是带头抗拒新政,如今不也腆着脸仍为皇帝近臣?
  
  什么阿猫阿狗的容得下,独独到他殷士儋头上,就是首鼠两端,容忍不得了?
  
  对此,殷士儋心中自然有答案,无非是皇帝羽翼已丰,为了收归盐政与票务大权,顺势鸟尽弓藏罢了!
  
  这叫人怎么甘心!?
  
  如何服气!?
  
  千种思绪,万般不服,殷士儋束手静立,竟一时失神无言。
  
  在旁的詹事府詹事右春坊左庶子侍读学士李长春、于慎行二人,眼见馆师惘然,眼底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不约而同朝皇帝看去,挪步欲言。
  
  三纲五常在上,君臣恩义在心,若是自家馆师真个吐露出半句怨怼之语,恐怕难逃一死!
  
  此刻气氛紧张,二人作为殷士儋的学生,无论是出于师生情谊,还是皇帝钦点随行的一片苦心,都到了应当出言缓和,从中斡旋的时候了。
  
  然而,许是两人官阶略低,揣摩圣意不到火候,这边刚要开口,便迎来皇帝一个斜睨。
  
  二人被这一眼瞪得,立时止住了身形,口中言语也被掐回喉咙里。
  
  也就是这么一打岔的功夫,殷士儋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殷士儋颓然地垂下头颅,撩起下摆,缓缓跪地,声微而气足地回奏道:“陛下,臣不服。”
  
  话音一落,房间内霎时间针落可闻!
  
  不服!?
  
  这是朝廷重臣对皇帝的回应!?
  
  怎么敢的!?
  
  除了魏朝与蒋克谦这等身经百战,常闻机密的大内近臣能够置若罔闻外,连门口站岗的骆思恭都忍不住朝殷士儋侧目。
  
  心中寻思着这位到底是身患绝症,活得太煎熬,还是跟九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李长春、于慎行二人同样相顾骇然,顾不得皇帝先前才投来噤声的眼神,硬着头皮慌忙出列。
  
  二人挡在皇帝与馆师中间,面朝殷士儋,怒目呵斥道:“放肆!”
  
  李长春更是当场捋起袖子,张开大掌伸向殷士儋,也不知要如何施为。
  
  “二位卿若是忍不住口舌之欲,不妨下楼夺了惊堂木,好生说个痛快。”
  
  皇帝略显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李长春尴尬转过身,将手藏回身后:“殷少保御前失仪,胆敢出言顶撞陛下,臣一时义愤难忍。”
  
  于慎行在旁连连颔首。
  
  两人一齐尬笑,试图安抚皇帝不要动怒。
  
  朱翊钧懒得理会,目光越过闲杂人等,径直看向殷士儋。
  
  殷士儋方才说罢后,便是一副五体投地,任人宰割的模样。
  
  朱翊钧既没有动怒,也没有矫作客气,淡淡问道:“何处不服?”
  
  殷士儋伏地不起,答得却极快:“臣有功而无辜,却被陛下一朝罢免,心中实在委屈。”
  
  朱翊钧轻轻嗯了一声:“所以朕方才便认可了卿的功绩,无论进爵,还是国史,都会为卿论功行赏,只是朕失了信任,才特意来请殷卿届时功成身退。”
  
  殷士儋仍不罢休:“臣从未分投下注,无端失了圣心,臣尤其不服。”
  
  朱翊钧啧了一声,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朕换个说辞,卿乃是作壁上观。”
  
  殷士儋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清丈本就并非臣的本分。”
  
  朱翊钧微微一哂:“信任殷卿,也不是朕这个皇帝的本分;届时的票务,也不该是盐政衙门的本分。”
  
  随着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房间中随行的近臣们,目光也跟着在殷士儋与皇帝身上来回逡巡。
  
  这一幕着实奇怪。
  
  预想中皇帝勃然大怒,殷士儋九族株连的情况并未出现,甚至就着这个话题奏对上了。
  
  这也就罢了,皇帝与大臣之间,哪次说话不是云遮雾绕?如今竟然说得这般毫无矫饰,如此直抒胸臆。
  
  殷士儋毫不掩饰心中委屈,皇帝也再三表达不再信任——活似那和离的夫妻,为了谁是谁非僵持不下。
  
  门口站岗的近卫统领骆思恭眉头紧锁,殷士儋身后看顾的锦衣指挥佥事蒋克谦若有所思,皇帝身侧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面无表情。
  
  于慎行与李长春对视一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户部早就意欲收归盐政与票务大权,又恐殷士儋意气用事,蓄谋坏事,这才酝酿许久,引而不发。
  
  如今皇帝趁着南巡,先是微服召见,再当面直言不讳,其目的本就在于直面殷士儋的不满。
  
  殷士儋显然第一时间便读懂了皇帝的意思!
  
  既然皇帝抱着这种打算当面诘问,那殷士儋必然要倒一倒苦水,说一说委屈——辩论对错也好,摆出条件也罢,总归是今日特许,过时不候。
  
  相反,殷士儋若是在这种时候隐忍受侮,风平浪静,那才真是取死有道!
  
  不过,虽说是皇权特许的怨怼,但这种境况下,也很难不真情流露。
  
  “八年前微臣得陛下诏复,临危受下整顿盐务的职司,难道微臣彼时也不得陛下信任么?”
  
  殷士儋猛然抬起头,动摇脱落成榫卯结构的牙齿,被咬得隐隐有间隙配合的趋势,瞪大的瞳孔透过微红的眼眶,直勾勾看向皇帝。
  
  与张居正、高仪这些人不一样,他殷士儋可不是靠着东宫旧臣的恩宠得势。
  
  当初因材而用,如今以信而罢,到底是因为他的年老材朽,还是皇帝日渐多疑?
  
  在场之人都能看出殷士儋此时此刻表露出的踉跄悲情,多少有些共鸣。
  
  饶是奔着做政治交换而来的朱翊钧,此刻也不由生出一丝恻隐之情。
  
  朱翊钧思索良久,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跪伏在地的殷士儋面前:“殷卿既然将委屈说到这个地步,朕也与殷卿说说朕的难处。”
  
  “既不是用够了殷卿的才能,由得户部摘桃,也不是朕在皇位上坐久了,变得薄情寡恩。”
  
  说着,伸出双手,轻轻将殷士儋扶了起来。
  
  “无非是身不由己而已。”
  
  朱翊钧一边将殷士儋扶到椅子上,一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殷士儋,又指了指自己:“你身不由,我也身不由己,所以你我君臣,只能分道扬镳。”
  
  殷士儋面圣匆忙,来不及穿戴护膝,跪久了毕竟腿部酸麻,被皇帝扶着,一屁股便坐到了椅子上。
  
  听了皇帝这番言语,张嘴欲言。
  
  朱翊钧摆了摆手,打断了殷士儋,自顾自继续说道:“就拿济宁这滩浅水来说。”
  
  “王杲、路迎两家于卿有传道之恩,吴岳是卿当年朝中乡党,郭朝宾是你家姻亲,文廷赞以师侍卿……数不胜数。”
  
  “小小的盐政衙门,其内挤满了这些州内世家的旁支远亲,赘婿庶子,彼辈恨不得连村里的狗都塞到盐政衙门来看门。”
  
  “与这些虫豸厮混,殷卿安能做得纯臣?”
  
  文廷赞所在的文家,乃是昭勇将军文士安传下来的世家,三世孙于成化十年升济南卫指挥使,四世孙降叙济宁卫指挥同知,往后便一直世袭济宁卫指挥使。
  
  王杲、路迎、吴岳、郭朝宾,则是嘉靖、隆庆以来的四位尚书,也垒筑起了济宁豪族里四根最高的阀阅。
  
  当然,此外还有无需多言的济宁州知州署曲阜县事孔弘复,佐官颜孟两姓,等等等等。
  
  中枢挂名的大人物,在地方上自然贵不可言,济宁州的胥吏小官,多年来都是在这些门阀之间流转。
  
  这些都是济宁坊间广为人知的消息,连道旁稚童都能听说过一二——毕竟百姓最爱传权贵们的顺口溜,什么小县不大四尚书,什么一片云两朵花,反攻倒算十八家之类的,历代皆如此。
  
  总而言之,当年殷士儋短短时间便在济宁州筹建出一座盐政衙门,哪里少得了这些权贵的襄助。
  
  这还只是济宁,整个山东都数不清有多少姻亲乡党。
  
  而为官之道,又向来讲究互惠互利,水乳交融。
  
  正因如此,殷士儋对盐政衙门的控制,绝非空降某某大员可以比拟的,以至于朱翊钧也对其投鼠忌器,不得不好言相劝。
  
  另一方面,这也是殷士儋作壁上观,分投下注的根本原因。
  
  正所谓以其成者,必以其败。
  
  一旦失去了这些乡党的臂助,殷士儋的影响力必然急转直下,恐怕再也做不得地头蛇,只能做个好忠臣——偏偏家中子孙不争气,根本走不通仕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皇帝娓娓道来,殷士儋的嘴唇从翕动欲言,开始逐渐颤抖。
  
  魏朝适时端来茶水,配上糕点。
  
  朱翊钧也没继续纠缠殷士儋的身不由己,只是点到为止:“卿为姻亲乡党掣肘而身不由己,朕受国势裹挟,自然更加不得自主。”
  
  “朕幼时观览历代国史,每见皇帝苛待功臣,心中便尤其不齿,暗衬日后朕必定不做寡恩之君。”
  
  说到这里,朱翊钧突然自嘲一笑:“但如今方知,艰苦创业,哪有余力善待功臣。”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偶有眼神交换。
  
  朱翊钧心有所感,扭头看向身后翰林院的李、于二人,轻描淡写问道:“二卿修史著书,博闻强识,可知为何?”
  
  二人想着李唐刘汉,忆起本朝太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殷士儋,心中一时惊疑不定。
  
  奈何人精一般的皇帝都问到头上了,二人也不好招以往惯例虚言糊弄。
  
  于慎行想了想,昂首对曰:“回陛下的话,臣以为,莫须是功高震主,不便大位传续。”
  
  朱翊钧摇头不止:“大位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李长春连忙扯了扯于慎行的衣角,抢过位置驳道:“臣以为不然,盖因人心常变,彼时立功,过后触罪,非人主所能左右。”
  
  这就是纯粹的说好话了,朱翊钧笑了笑,不置可否。
  
  “朕倒是有些心得。”
  
  朱翊钧也不纠缠,在众人的目光下,负手踱步到窗前:“八年前,正值国势衰颓之际,鼎革呼之欲出,奈何朕以冲年践祚,天下军民孩视,朝中朋党相争,着实威福不彰,又朕是想做事,又难做事。”
  
  “彼时用人,哪有什么信与不信,别无选择而已。”
  
  “杨博虽然结党营私,但朕看中他树大根深却一团和气,便用了;王崇古虽然官倒官卖,但在军中最负威望,朕也用了;张翰虽然才能稀松,但毕竟是元辅所荐,朕也不得不用。”
  
  殷士儋侧身倾听,心知铺垫得差不多后,便要到自己了。
  
  果不其然。
  
  “复起殷卿时,朕甚至只当卿是夸夸其谈的清流,写诗作赋不是夸耀‘帝宠词臣弄彩毫’的文章,就是摆弄‘金华殿里谈经客’的资历。”
  
  “尤其殷卿还对‘词臣’、‘宠臣’这等称呼,颇为自得,实难给朕一个能把事做妥当的好印象。”
  
  “但彼时朕意欲剖解两淮盐课,以江北制江南,非山东地方大威望者不能为,除了殷卿,朕其实别无选择。”
  
  当初余有丁作为殷士儋的副手,王希烈紧随其后巡抚山东,也有为殷士儋万一无能而托底的考量。
  
  皇帝背对着众人,口中不断说着冰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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