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赎途 (第2/2页)
再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
宁可站在无人的地方,也不肯被谁“替她好”。
她反感特权。
哪怕出狱那天,只要他一句话,她就能立刻走出阴影。
可她偏不。
她宁肯做个平凡人,端盘子、洗碗、租地下室,也不要再借任何人的光。
那是她最后的底线,她把自己放逐到江渚,不是堕落,而是重建。
她要练习“脱离所有关系仍能存活”这件事。
练习不做谁的女儿,不做谁的学生,不做谁的朋友。
练习如何单凭自己活下去。
她甚至连“见他”都要避开。
因为见他,就意味着又被那张无形的关系网牵回原点。
她要挣脱的,从来不是人,而是那种被庇护、被解释、被定义的身份。
陆峥闭了闭眼,喉咙发紧。
她不是在逃家,也不是在逃他。
是在逃那个被权力、家族、情感重叠压出的“旧自我”。
……
车驶进胡同深处。
红旗H7停在谢家门口。
那扇红漆旧门仍旧斑驳,门环泛着暗光。
门虚掩着,似乎一直有人等着。
陆峥下车,绕到另一侧。
顾朝暄提着箱子,下车时,风带着尘土吹在她脸上,她抬眼看那扇门,指尖在行李杆上微微发紧。
她记得这个院子——
青砖地,葡萄架,老槐树,夏天蝉鸣,冬天炉火。
陆峥没说话,伸手帮她推开门。
门内是熟悉的院子。
槐影在地上铺开,石榴花开得正艳,风一吹,几片落瓣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在青砖上。
几乎是同时,一个人从屋里出来。
李婶穿着家常的棉布围裙,头发花白,听到动静出来时,还手里拎着抹布。
她一抬眼,看清门口的人,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抹瘦削的身影、那张被风晒得更白的脸……她几乎不敢信。
“……朝朝?”
顾朝暄喉咙发紧,手指在箱柄上微微一抖。
“李婶。”她哑着声,轻轻叫了一声。
李婶“啊”的一声,抹布掉在地上,整个人冲了过来。
她一把抱住顾朝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爷子说你今天就会回来,让我多做一些你以前爱吃的东西。厨房正炖着你最喜欢的排骨莲藕汤呢,藕是早上我去北新桥那边挑的新的,粉糯、断面冒浆的那种。”
她一边说,一边哭,语气全是压不住的颤。
“你不知道啊,这几年老爷子嘴上不说,每次吃饭都要叹一声……‘这要是朝朝在,就好了。’”
顾朝暄垂着眼,指尖在李婶的围裙上轻轻拂了一下:“李婶,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李婶哽咽着,松开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张脸。
“你小时候一回家就爱往厨房钻,偷喝汤、偷吃藕节。我还说,像你妈一个样,嘴上斯文,馋得要命。”
顾朝暄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淡极了,却一瞬间让眼底泛了光。
风从院子里穿过,吹动了葡萄架上的叶子,晃出一地细碎的影。
陆峥走近两步,等李婶情绪稍稍稳下来,才温声问:“李婶,我让您准备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李婶赶忙抹了抹眼角的泪,连连点头:“准备好了,早上就去买的。您要的鸡翅和可乐我都买回来了,葱姜蒜都洗净切好了,冰箱那层抽屉里放着。”
陆峥“嗯”了一声,声音低稳。
顾朝暄一怔,抬眼看他。
他站在初夏的光影下,衬衫袖口挽起半寸,神情如常。
原来他还记得欠她一份可乐鸡翅啊。
顾朝暄喉咙动了动,眼神轻轻一闪,终是垂了下去。
“我先进去放行李。”她的声音轻缓,带着克制的礼貌,也带着淡淡的逃避。
“好。”陆峥看着她,语气平静。
她提着箱子,经过他身侧时,衣袖轻轻擦过他手臂,风带着一点洗净后的皂香,又轻,又短,但足以让他心头一紧。
李婶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又转向陆峥,压低声音:“陆主任,朝朝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陆峥没立刻回答,只看向那扇半开的屋门。
门内光影静好,尘埃在阳光里缓缓浮动。
良久,他才道:“苦是她自己选的。”
声音不重,带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转过身,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窗半开着,风吹动窗帘,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嘟地冒气。
李婶跟在他后头:“您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油也新换的。要不要我帮您下锅?”
陆峥摇了摇头,卷起袖口,语气温和而从容:“不用,我来吧。您帮我拿个碗。”
他接过李婶递来的碗,低头洗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