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赎途 (第1/2页)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顾朝暄站在门口,脚步一顿。
窗边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唐装整洁,坐姿一如往日的端正。
只是那头发已经花白,脖颈间的皮肤松垂,手背的青筋突起。
听到声响,谢老爷子下意识抬头。
那一刻,空气静止。
他的眼神先是疑惑,随后猛地一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幻影。
报纸从指间滑落,发出轻微的“哗”声。
顾朝暄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紧。
他们对视的那几秒,像是穿过了整整几年——
从杭城的灰暗牢房,到这间被阳光填满的病房。
谢老爷子半晌没出声。
他眸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
从瘦削的脸,到那身素色衬衣,再到手腕处细得几乎要断的骨节。
他喉咙滚动了几下,声音发涩:“……还知道回来啊。”
谢老爷子扶着椅子起身,动作有点吃力,拐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走到她面前,眼底的酸意和怒气搅在一起,嗓音有些哽:“出来大半年了,是不是没人去请你,就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儿?”
顾朝暄怔怔地站在那里,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紧。
她看着面前的老人……那张熟悉的脸,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无数道沟壑,可那双眼仍旧锐利,像年轻时一样,一抬,就能让人不敢呼吸。
“怎么?”谢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声音发抖,“出来了就干脆不认人了?还是嫌这老骨头碍眼,不想看见?”
他越说,气越急,拐杖重重地磕了一下地面,震得空气都颤。
“顾朝暄,你真有本事啊。自个儿在外头藏了半年,一个电话不打,一个信不传。是不是得等我躺进八宝山,你才知道回来给我上炷香?”
他的话如同一阵风刮过老院,满是沙砾。
顾朝暄喉咙一紧。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
谢家院门口的青砖,姥爷清晨咳嗽的声音,自己小时候追着他问法条的样子。
可这些记忆如今都隔着一层薄雾,仿若隔着整整一个时代。
她觉得腿有点软。
脚下的地面像在晃。
下一秒,她终于屈膝,跪了下去。
“姥爷……”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
“我不是不想回来,”她低声说,“我怕回来。”
谢老爷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撑着拐杖,没有作声。
顾朝暄抬起头,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下来,声音发颤:“我怕您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怕让您失望。那时候的我,连呼吸都觉得羞耻……我想,如果有一天能抬起头,不再让您难堪,再回来,也许能好一点。”
“可我没做到。”
她笑了一下,泪光却映着阳光,碎得刺眼。
“所以一直不敢回来。”
谢老爷子怔住了。
那双早已浑浊的眼,此刻泛着红。
他伸手去扶她,声音一抖:“你这孩子,傻到骨子里……”
顾朝暄没有动。
她只是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浅色的湿痕。
病房外,走廊的光安静地透进来,落在两人的影子上。
一高一低,一老一少,像被岁月搁浅的亲情,终于在无声的拥抱前,缓缓回了岸。
……
陆峥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墙上钟表的秒针“嗒嗒”地走着。
门没关严,病房里偶尔传出一点声响,谢老爷子的嗓音带着年岁后的颤,顾朝暄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空气吞掉。
陆峥听不清内容,只听得见情绪。
曾经的顾朝暄,是谢家的骄傲,是法学院的好苗子,是那个能在法庭上说出“正义永不缺席”的姑娘。
那时候她眼神亮得能照人。
可后来,她成了“前律师”“服刑人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从“被骄傲地提起”变成“被低声议论”的人。
不是没走出监狱的门,而是走不出这层身份的阴影。
陆峥见过她最倔的样子。
宁肯让自己疼,也不肯让尊严皱一点。
所以她会选择远离,不是要断,而是要等。
等那份羞耻褪干净,等自己能以平视的姿态回到光亮里,而不是被原谅、被接纳。
那种自惩的理性,他再熟悉不过。
她觉得靠任何关系漂白,都等于背叛她信的法。
所以她要靠孤立、靠隐身,靠劳动的疲累去偿还命运。
哪怕没人看见,她也要完成这场自我赎罪。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活得像一场漫长的上诉——
可那上诉的法庭,不在世上,而在她自己心里。
他也知道,她不回来,还有别的原因。
那种亲情上的裂缝,不是时间能修的。
她曾被放弃,被牺牲,被所有“为了你好”的善意推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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