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开口一块“石头”见分晓 (第2/2页)
但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平时在他面前唾沫横飞、不可一世的言官头子,此刻像条落水狗一样蹲在地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这帮言官,平时拿着道德大棒打人,这个不准那个不行,让他这个皇帝都做得憋屈。今天被陈越这个愣头青,用最粗暴、最直接、最恶心的方式扒了皮,露出了里面的腌臜,也算是解了他一口恶气。
但是,这事儿不能闹太大。文官集团的面子,就是朝廷的面子。若是真的让徐御史当场气死或者羞愤辞官,那就会引起反弹,陈越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帝王心术,讲究的是平衡。
“好了。”朱祐樘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回龙椅,声音威严,不怒自威,“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点朝廷命官的样子!”
“徐爱卿,”皇帝看向蹲在地上的徐秉正,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身为御史,本该修身齐家。如今修身不严,致使御前失仪,更有‘口疾’扰乱视听。念你年事已高,不知者不罪。罚俸三月,回去……好好闭门思过,找陈大人把这牙……治治好!免得以后再熏着同僚,有伤风化!”
这话既保住了他的官位,又敲打了他,还坐实了他“有病”的事实。
徐秉正如蒙大赦,羞愧难当,头也不敢抬:“老臣……谢恩!老臣……知错了。”
皇帝又转过头,看向陈越。板起了脸,声音严厉。
“陈越!你虽然有些歪理,但大殿之上,言辞激烈,咄咄逼人,有辱斯文!且这行事……确实张扬了些。把这金銮殿当成了你的医馆吗?还敢对上官不敬!”
陈越立刻跪下:“臣知罪。”
“知罪就好。”朱祐樘冷哼一声,“罚俸一月,回去闭门思过三天!给朕好好反省!”
底下的太医院众人听得心里一喜,以为陈越要倒霉了。
但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彻底傻眼了。
“不过……你的那些牙刷牙膏,既然确实有用,能去污除秽,那就继续作为御用之物。内廷采买照旧,不可短缺。但市井之中,不可太过招摇,别整天搞些什么噱头,免得引起纷争。至于那鉴齿镜……做得精巧,朕没收了,留在宫里把玩。”
这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打在徐御史身上是实心的板子,打在陈越身上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鹅毛。
最关键的一句话是——“继续作为御用”。
这就等于是一道金灿灿的保命符!只要还是御用,就没人敢以“奇技淫巧”的罪名动陈越的工坊。皇帝这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人我要用,这东西是好东西,朕都用,你们少啰嗦!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越重重地磕头。
他知道,这一局,他又赢了。而且是在意识形态的战场上,赢得漂亮!
……
退朝时,大臣们鱼贯而出。徐御史是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扶出去的,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老了十岁,看都没敢看陈越一眼。
太医院的队伍里,张德旺院判走在前面,回头瞪了陈越一眼,一脸的不服气,但摄于皇威,也不敢多说。
陈越走在最后,心情大好,正琢磨着回去怎么跟赵雪吹牛,再搞点什么促销活动。
忽然,走在后面的太医院队伍里,稍微乱了一下。
一个身材瘦削、平时在太医院就像个影子一样没存在感的年轻太医,放慢了脚步。他穿着最低阶的九品官服,眉眼清秀,但眼神却深邃得像一潭死水,总给人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感。
陈越对他有点印象。这人叫张子虚,是专门负责抄录古籍的医官,平时一句话都不说,陈越甚至都没听过他的声音。
张子虚在经过陈越身边时,身体稍微歪了一下,像是被谁绊了一跤,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陈越的胳膊上。
“哎,小心。”陈越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他一把。
两人的衣袖紧紧贴在了一起,持续了短短一瞬。
就在这一瞬,陈越感觉到有一团东西,被张子虚借着衣袖的遮挡,极其快速且隐蔽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陈越一愣,刚想回头询问。
“别出声。”张子虚目不斜视,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股奇异的沙哑,“回去看,别在这儿。”
说完,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整理了一下衣冠,甚至没有看陈越一眼,快步跟上了队伍,消失在涌动的人群中。
陈越站在原地,心脏跳了跳。他把手伸进袖子,摸到了那个东西——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纸质粗糙,像是从哪本旧书上撕下来的。
他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他快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打开纸条。
借着阳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但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备急千金要方》卷六·齿病篇·揩齿法——‘每日旦起,以温水盐汤含漱……以柳枝蘸药,上下刷之’。孙思邈注:此法可固齿,去风邪,除口臭,乃养生之正道。”
这是古籍!是药王孙思邈的书!是中医的老祖宗!
陈越瞬间明白了这张纸条的分量。
他之前被清流攻击,最大的软肋就是“没有古法依据”,是“新造的邪术”。但有了这句话,有了药王孙思邈的背书,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张纸条,是在给他送子弹!送核武器!
清流不是说他不守祖宗成法吗?不是说刷牙是奇技淫巧吗?这就是证据!老祖宗一千年前就说了要刷牙!这是正统!是古法!只要把这句话搬出来,就能彻底堵住那帮文官的嘴,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屎再吐出来!
这个张子虚……为什么要帮自己?
……
陈越收好纸条,若有所思地回到了牙行。
一进门,修芸就迎了上来:“大人,您回来了!宫里的事……”
“摆平了。”陈越摆摆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径直走进账房,把那张纸条平铺在桌上,盯着上面的字看个不停。
赵雪端着一杯热茶进来,看见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大人,您没事吧?是不是那些文官又……”
“没事,不仅没事,还有了大收获。”陈越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深沉的笑,“看来这太医院,也不全是瞎子,也不全是许冠阳的走狗。这里面,有水。”
“水?”
“活水。”陈越指着那个名字,“张子虚这个名字,我得记住了。他送来的这颗定心丸,可是比什么都要及时。”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战略有个漏洞。
他一直在跟太医院的既得利益者斗,却忽略了那些被压制的、有才华却没机会出头的年轻人。
张子虚肯在这个关键时刻冒险传递消息,说明他也不满现在的太医院,不满那种论资排辈、死守残缺的现状。他可能也是一个想要“求变”的人。
而且,他能找到这么冷门的古籍记录,说明他博览群书,医术造诣绝对不低。
“我要去一趟太医院的藏书阁。”陈越突然站起来,眼神变得锐利,“按照这张纸条上的线索,我要找到那本书。也许,那本书里还藏着更多关于古代齿科,甚至……关于太医院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