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横槊赋诗破敌阵 (第1/2页)
赤壁的黎明,是在一种极致的喧嚣与混乱中,被强行撕开夜幕降临的。
江面上,那阵被周瑜寄予厚望、如同救命稻草般的东南风,在勉力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后,便显露出疲态。它像个底气不足的蹩脚助演,起初还卖力地吹拂著联军火船的帆樯,企图制造一场焚江煮海的奇迹,却在魏军那层层设防、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反制措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火船撞上冰冷的、布满铁刺的浮动铁索,或被潜伏在芦苇荡中的魏军快艇用湿泥沙土无情扑灭,仅有几处外围的废弃船筏和无关紧要的寨栅被点燃。那点点摇曳挣扎的火光,非但未能吞噬北岸那庞大连绵的魏军营寨,反倒像是几簇可怜的篝火,徒劳地映照著魏军已然展开的、更加凶猛凌厉的反击阵型。
江心,文聘统领的魏军水师主力,已然完成了战前演练过无数次的阵型转换。
巨大的楼船,如移动的、披覆铁甲的城堡,在微弱的、已然开始偏向西北的逆风中,凭借强大的桨力,沉稳而坚定地向前推进。船体吃水颇深,显示出满载士卒和军械的沉重。船舷两侧,密密麻麻的弩窗已然洞开,一架架经过荆州工匠改良的重型弩机,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弩矢那粗如儿臂、铁翎为羽的恐怖箭尖,在渐亮的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寒芒。
艨艟斗舰则如群狼环伺,护卫在楼船左右,它们更加灵活,船首包裹的金属撞角对准了混乱的联军船队。而那些数量众多的走舸、赤马舟,则像一群群嗜血的食人鱼,在主力舰船的缝隙间穿梭游弋,船上的魏军水手,无论是原北军精锐还是新附的荆州士卒,此刻都紧握著弓弩刀盾,眼神中混杂著紧张、兴奋与一丝被严酷军法和胜利前景激发出的悍勇。
相比之下,对面的联军水军阵列,则显得慌乱而支离破碎。火攻的彻底失败,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心中因东风而起的热望,带来的不仅是战术上的挫败,更是心理上的重创。许多士兵脸上还残留著昨夜期盼胜利的亢奋,此刻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巨大的恐惧所取代。船只之间失去了有效的呼应,一些船试图向前接敌,另一些则下意识地向后收缩,阵型出现了致命的空隙。
文聘屹立在旗舰楼船那高大的指挥台上,江风将他身后的帅旗吹得笔直。他面容冷峻如千仞绝壁,看不到丝毫波澜,唯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锁定著前方混乱的敌阵。他没有立刻下令冲锋,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著最佳的致命一击时机。
“都督有令!全军突击!弓弩齐射,打乱敌阵!”传令兵嘶哑的呼喊在联军水寨中回荡。
周瑜所在的指挥楼船,成为了魏军重点“关照”的目标。他白袍的下摆已被溅起的江水和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腿上,显得有几分狼狈。但那挺拔的身姿和眼中燃烧的不屈火焰,依然支撑著他作为全军统帅的威严。他看得分明,魏军的阵型严整,杀气腾腾,己方已失先机,但他不能退,更不能乱!
“顶住!不许后退!弓弩手还击!快船穿插,贴近了打!发挥我军接舷近战之长!”周瑜的声音因竭力呼喊而略带沙哑,却依旧清晰地传达到周围每一艘战船的将领耳中。
韩当、周泰、凌统等江东宿将,此刻也红了眼睛,纷纷指挥部下奋起反击。江东水军毕竟久经战阵,骨干精锐尚在,短暂的混乱后,也开始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向魏军船队,试图压制对方的远程火力。数十艘灵活的走舸、冒突船,承载著最悍勇的江东健儿,如同离弦之箭,不顾生死地冲向魏军巨大的楼船和斗舰,企图靠近进行他们最擅长的接舷跳帮战。
然而,魏军似乎对他们的战术了如指掌。
就在联军快艇即将进入接舷距离的瞬间,文聘手中令旗狠狠挥下!
“放!”
命令通过旗语和鼓声瞬间传遍整个魏军水阵。
嗡——!!!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闷响,骤然压过了江风与浪涛之声!那不是单一的弓弦震动,而是数百架重型弩机同时激发时,空气被强行撕裂、挤压产生的共鸣!下一刹那,天空为之一暗!
无数手臂粗细的巨弩,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如同死亡的暴雨,瞬间覆盖了联军前锋船队以及那些试图靠近的快艇!它们的威力远超普通箭矢,足以洞穿厚重的船板!
“砰!”“咔嚓!”“轰隆!”
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一艘联军斗舰的船舷被连续三支巨弩命中,瞬间破开几个狰狞的大洞,江水疯狂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另一艘冒突船更惨,直接被一支巨弩贯穿了船底,船上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随着迅速沉没的船只被江水吞噬!
磨盘大的石块被改良后的拍杆奋力抛出,划著致命的抛物线,砸落在联军战船的甲板上,顿时血肉模糊,骨断筋折;有的直接命中船体,引发结构性的破坏;更有甚者,凌空砸碎了帆樯,让船只失去了动力!
联军水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心理的恐慌与物理的摧毁交织在一起,前锋阵列几乎瞬间崩溃。惨叫声、落水声、船只解体的碎裂声,甚至一度压过了弩箭破空的厉响!
周瑜所在的楼船也未能幸免。数支巨弩带着凄厉的呼啸,险之又险地擦著高高的船舷射入后方江中,激起的巨大水柱如同瀑布般泼洒在甲板上,将周瑜和他身边的亲卫、旗手淋得透湿。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混合著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周瑜死死抓住栏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计谋被彻底看穿、局面失控的愤怒与无力感。
“公瑾!”鲁肃踉跄著扑过来,脸上毫无血色,“魏军弩机太猛!快船损失惨重,根本无法靠近!”
周瑜猛地一抹脸上的水渍,眼中血丝密布,嘶声道:“告诉韩当、周泰!不要怕损失!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贴上去!只有近战,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命令传达下去,江东水军展现了他们惊人的韧性和勇气。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有十几艘快艇,凭借著船小灵活和操舟手精湛的技术,如同附骨之疽般,强行靠上了几艘魏军斗舰和一艘楼船!
“跳帮!杀!”满脸血污的周泰,如同疯虎,第一个挥舞著双刀,跃上了魏军斗舰的甲板!身后,悍不畏死的江东勇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随其后。
接舷战瞬间爆发!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魏军士卒如林般挺起的长矛和厚重的盾牌!这些北方健儿,或许在摇晃的船板上站立不如江东水手稳当,但他们的力量、纪律性和结阵而战的能力,在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立盾!” “长枪,刺!”
军官冷静的命令声中,魏军士兵迅速组成小型战阵。盾牌层层叠叠,如同移动的城墙,长矛从盾牌缝隙中毒蛇般刺出!跳帮而来的江东勇士,往往人在空中,就被数支长矛同时刺穿!即便有个别勇力超群者如周泰,凭借个人武勇砍翻了几名魏兵,但也瞬间陷入更多的包围之中,前进艰难。
尤其是那些被配属到水军的原荆州降卒,在主将文聘的统御和魏军整体强势的感染下,也爆发出强烈的求战欲望。他们熟悉水性,此刻又有了坚实的阵型和精良的装备作为依靠,打起来更是悍勇异常,仿佛要将之前被迫投降的憋屈,全部发泄在昔日的盟友身上。
江面之上,矢石如雨,火光与血光交织,映照着初升的朝阳,呈现一种诡异而残酷的绚丽。船只碰撞的轰响、士兵搏杀的呐喊、伤者绝望的哀嚎与落水者徒劳的呼救声,混杂著江水翻腾的咆哮,奏响了一曲唯有战争才能谱写的、激昂而悲怆的交响乐。
与此同时,长江南岸,陆地上的决战,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骤然爆发!
刘备与程普率领的联军陆师,原本计划趁江北火起、魏军大乱时,迅速渡江攻击北岸魏营。然而,他们刚刚集结到滩头,就被魏军精准而猛烈的火箭覆盖,渡江行动被死死压制。
站在一处高坡上,刘备遥望江心水战的惨烈景象,又看了看身边被火箭压制得抬不起头的士卒,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凝重。他紧握双股剑的指节微微发白。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深知水战一旦失利,陆上的他们就将成为孤军,处境岌岌可危。
“大哥,不能再等了!”关羽微眯的丹凤眼中寒光闪烁,手抚长髯,“看情形,公瑾那边恐怕……我等需尽快支援,或另寻渡口,或……”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或需早做撤离的打算。
张飞环眼圆瞪,焦躁地用丈八蛇矛顿著地面,砸得泥土飞溅:“直娘贼!在这干等著挨箭,憋煞俺也!大哥,让俺老张带人冲一阵,杀条血路出来!”
刘备深吸一口气,知道犹豫就是死亡。他猛地拔出双股剑,指向魏军陆营方向:“云长、翼德,随我冲锋!程老将军,请你压住阵脚,伺机而动!目标,击破当面之敌,打通与水面联系,或寻机渡江!”
“遵命!”关羽、张飞齐声应诺。
然而,就在刘备军精锐刚刚离开相对安全的滩头阵地,进入开阔地带,尚未完全展开冲锋阵型之时——
“咚!咚!咚!咚!”
对面魏军陆营中,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那鼓声沉稳、有力,节奏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和蓄势已久的杀伐之气,绝非仓促遇袭所能发出!
营寨辕门轰然洞开!
当先一员大将,如同黑塔魔神,跃马而出!正是周仓!他身披玄色重甲,坐下乌骓马,手中那柄门板似的长刀在晨曦中泛著幽光。他哇哇大叫,声若雷霆,竟暂时压过了战鼓声:
“刘大耳!关云长!张翼德!周仓在此,尔等可敢与我一战!”
声浪滚滚,扑面而来。在他身后,是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的魏军重甲步兵!刀盾手在前,巨盾如山,长刀雪亮;长枪兵继后,长枪如林,寒星点点;弓弩手压阵,箭已上弦,引而不发。整个阵列森严整肃,移动间步伐统一,铠甲叶片摩擦发出哗啦啦的金属声响,混合著沉闷的脚步声,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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