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长江水战 (第1/2页)
襄阳城,这座荆襄之地的明珠,在短短时日内已然改换了容颜。原本属于刘表的州牧府,如今成为了魏公刘湛的行辕。府邸依旧是那座府邸,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回廊下依旧有曲水流觞的雅致景观,假山奇石罗列其间,彰显着前主人的品味与奢华。然而,往来穿梭其间的,已尽是身着统一玄色制式衣甲、腰佩环首刀、步履生风、眼神锐利的北地军士。他们沉重的靴底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回响,取代了昔日文吏轻软的步履和歌姬曼妙的琴音。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荆楚之地特有的、混合着香草与胭脂的绮靡香气,而是冷硬的铁锈味、保养兵刃的油脂味、新磨墨锭的清香,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铁血肃杀之气,仿佛连庭院中那几株百年丹桂的馥郁,都被这股凛冽的气息冲淡了许多。
议事厅内,原本摆放着珍玩古董的多宝阁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占据了大半个厅堂的巨型荆州沙盘。沙盘已被能工巧匠连夜更新,襄阳至江夏一带的山川河流、城池要塞、水陆通道、乃至已知的兵力驻防点,都用不同颜色和型号的旗帜、模型标注得极为精细,尤其是那条蜿蜒东去、以蓝色绸缎模拟、在烛光下泛着微光的浩瀚长江,更是成为了沙盘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刘湛负手立于沙盘前,身姿挺拔如松,玄色锦袍的衣摆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测量尺,缓缓扫过沙盘上的每一处细节,最终凝注在那条象征着南方天堑与机遇的蓝色缎带之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周仓、徐晃追击刘备的战报刚刚送达,虽斩获颇丰,重创了刘备军的尾部,缴获无数,但终究未能实现擒杀刘备的战略目标,让那条屡败屡战的“潜龙”带着核心骨干,成功遁入了夏口,与惊惶不安的刘琦会合。这颗钉子,已然带着不甘与顽抗,狠狠地楔在了长江与汉水交汇的咽喉之地。
“主公,周、徐二位将军送回的战报,已初步清点完毕。”荀衍手持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快步走入厅内,躬身禀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此役,我军斩获敌军首级四千三百余级,俘获士卒、民夫三千一百人,缴获各类辎重车辆四百余乘,解救不愿南迁、被刘备军携裹的百姓近万人。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遗憾,“刘备、关羽、张飞及麾下约五千核心精锐,已成功突破阻击,遁入夏口,与刘琦合兵一处。根据降卒口供与我方细作估算,夏口现有总兵力,加上刘琦本部水陆军,约在三万五千至四万之间,其中水军约占万余,拥有大小战船约四百至五百艘,其中大型楼船、艨艟约占三成。”
“还是让他们跑进去了。”刘湛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的喜怒,仿佛这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但他那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在沙盘上夏口那个依山傍水、形同卧牛的木制模型上,重重地一点,几乎要将那模型摁进沙盘里去。“夏口,地如其名,夏日之口,扼守要冲。其地势险要,三面环水,城防经过刘表、黄祖多年经营,颇为坚固,更有连环水寨为依托,易守难攻。刘备据守于此,进可沿江西进,威胁我南下荆南之路;退可顺江东走,联络孙权,互为奥援。此患不除,如鲠在喉,荆襄九郡,永无宁日。”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点出了夏口在战略上的极端重要性。
郭嘉斜靠在旁边一根朱漆圆柱上,似乎有些精力不济,手里却灵活地把玩着一枚从刘表府库中搜罗出来的、质地温润、刻有蟠螭纹的青玉玉珏,闻言懒洋洋地接口,语调带着他特有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慵懒,却又一针见血:“刘大耳别的本事,比如治国安邦、运筹帷幄,或许值得商榷,但这保命逃生的本事,以及找靠山、抱大腿的眼光和脸皮厚度,确实堪称天下无双,令人叹为观止。如今他缩进夏口那个坚固的乌龟壳里,又有这条浩浩荡荡、看着就眼晕的长江帮着挡道,咱们这些习惯了在广袤平原上纵马驰骋、靠铁蹄和刀锋说话的北方汉子,怕是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拳头打在棉花上喽。” 他说话间,还故意做了个夸张的、身体随着想象中船只摇晃而左摇右摆、几欲呕吐的动作,那滑稽的样子,引得旁边侍立的几名年轻将领忍不住嘴角抽搐,想笑又碍于军纪威严,只能拼命忍住,憋得脸色通红。
诸葛亮立于刘湛另一侧,手中羽扇以恒定而优雅的节奏轻摇着,带起细微的风声,神色从容淡定,仿佛眼前局势尽在掌握。他接过郭嘉的话头,声音清越平和:“奉孝兄所言,虽带戏谑,却恰恰点出了此战之关键,亦是难点所在。我军陆战之锐,天下无双,铁骑所向,群雄辟易。然,水战之道,确为我军之短板,此乃客观事实,不容回避。欲平定江东,必先稳固荆州;欲稳固荆州,必先拔除夏口这颗钉子;欲拔除夏口,则必先克服水战之难,掌握大江制水之权。此乃南下必经之路,无可绕行。同时,亦可将其视作锤炼我大军水战能力、磨合步水协同之绝佳契机。祸福相倚,未必全然是坏事。”他的话语,总是能在困境中拨云见日,找到积极的一面,并给出清晰的路径。
刘湛微微颔首,他对诸葛亮的分析深以为然。他深知历史的大致走向,另一个时空赤壁之战的教训如同警钟,时刻提醒着他,长江不是黄河,水战更绝非陆战的简单延伸,它是一门极其复杂、需要专门技艺和经验的学问。“文聘将军的水军,如今到了何处?”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期待。早在谋划荆州之初,他就未雨绸缪,命令驻守豫州、熟悉江淮水情的原刘表部将、现魏军水军统领文聘,提前率部沿淮水南下,伺机进入长江策应,为的就是应对今日之局面。
“回主公,”荀衍显然对此了然于胸,立刻答道,“文聘将军已率水军主力一万五千人,大小战船六百余艘,抵达庐江郡附近的江面。但因此前不明主公具体用兵方略,加之需要严密监视江东孙权的动向,防止其趁虚而入,故而暂时泊于江北险要之地濡须口一带,一边操练,一边待命。”
“传令文聘!”刘湛不再犹豫,声音果断,“留三千水军,战船百艘,由副将统领,继续于濡须口严密监视江东动静,若有异动,即刻来报!其主力水军,即日启航,溯江西上,与我南下陆路大军会猎于夏口!告诉他,孤在江边等他!” 下达完水军命令,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厅内肃立的张辽等陆路将领,语气斩钉截铁:“陆路大军,休整期已过,养精蓄锐多日!传令三军,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开拔,兵发江夏!孤,要亲临前线,亲眼看看,这被南方人倚为长城的长江天堑,这滔滔江水,究竟能否挡得住我北地儿郎建功立业的热血与刀锋!”
“谨遵魏公之令!”众将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震得厅堂梁柱上的细微尘土都簌簌落下。
……
建安五年的深秋,寒意渐浓。魏公刘湛亲率十五万大军,如同一条玄色的巨龙,浩浩荡荡离开已然臣服的襄阳,沿汉水南岸,水陆并进,旌旗帆影,迤逦数十里,遮天蔽日,直扑江夏郡腹地。陆路上,铁甲铿锵,马蹄如雷,步卒如林;水路上,征用的民船和部分战船满载粮草辎重,帆樯如云,与岸上大军齐头并进,声势浩大,沿途鸟雀惊飞,走兽遁迹。
与此同时,远在濡须口的文聘接到刘湛的军令,不敢怠慢,立即点齐麾下一万二千水军,五百余艘大小战船,升起风帆,擂响战鼓,如同一条苏醒的水中巨蟒,开始溯着奔腾的长江,破浪西上,目标直指数百里外的夏口。江风鼓荡着船帆,猎猎作响,船头劈开浑浊的江水,留下长长的白色尾迹。
刘湛有意控制着陆路大军行进的速度,并未追求急行军。他需要让这些大部分来自北方、习惯了干燥气候和平原作战的士卒,逐步适应南方潮湿闷热、水网密布、丘陵起伏的环境。沿途所经过的郡县,在襄阳迅速易主的巨大震慑下,几乎都是望风而降,地方官吏捧着印信户籍,早早地在官道旁跪迎王师。偶有几处忠于刘琦或刘备的小股部队据城顽抗,也被魏军先锋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荡平,起到了很好的杀鸡儆猴效果。
半个月后,魏军主力抵达江夏郡北部的重镇竟陵。此地距离夏口已不足二百里。刘湛下令前锋继续推进,占领夏口西面的重要水陆据点——沌口,并将中军大营设在沌口以北一片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丘陵地带,背靠汉水,前望浩瀚长江,进退皆宜。
站在刚刚搭建好的、高达数丈的营寨望楼之上,极目远眺,秋日高爽的天空下,壮阔的江景尽收眼底。但见长江浩荡,烟波渺茫,水势汹涌,横无际涯,仿佛一条真正的黄龙在天地间翻滚咆哮。江面宽阔处,几近十里,对岸的景物都显得有些模糊。水天一色,浑融难分,只有偶尔掠过水面的江鸥和远方的帆影,才能打破这片令人心悸的苍茫。
对岸的夏口城,依山傍水而建,黑色的城墙如同巨蟒般蜿蜒起伏,顺着山势攀升,雉堞如齿,在阳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城头上,旌旗林立,隐约可见士卒巡逻的身影。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夏口城前方江面上,那一片连绵不绝、依托岸边复杂地形修建的庞大水寨!水寨以巨木为栅,铁索相连,寨门森严。寨内,数百艘荆州水军战船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桅杆如林,帆布收拢,如同蛰伏的兽群。其中几艘高大的楼船,如同移动的水上堡垒,鹤立鸡群,极具视觉冲击力。江风猎猎,不仅带来了浓重湿润、带着鱼腥和水草气息的水汽,也送来了对岸水寨中隐约可闻的号角声、操练的呐喊声,以及一种临战前的紧张氛围。
“这便是长江……果然名不虚传,气象万千,非黄河之景可比。”刘湛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江腥味的空气,感受着与北方干燥凛冽截然不同的、湿润而略带粘稠的磅礴气势,由衷地感叹道。他身后,站着诸葛亮、郭嘉、周仓、徐晃、荀衍等核心文武,众人皆被这浩瀚江景所吸引,神色各异。
“主公,我军陆营已初步立稳,壕沟、鹿角、哨塔一应俱全。水寨选址也已确定,位于沌口以东江湾处,正在日夜赶工,抢建棹橹、码头和防御设施。文聘将军的水军,根据最新推算,预计三日后可抵达此处江面,与我军会合。”荀衍指着沙盘和实际江面对照,详细汇报道。
郭嘉裹了裹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锦缎披风,抱怨道:“这江风,邪门得很,又湿又冷,无孔不入,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凉,关节都跟着酸疼。还真不如咱们北地的干冷痛快,那冷是冷在外面,多穿点就能扛住。这鬼地方……怪不得南方人打仗喜欢在水上漂着,我看呐,这岸上待着,比船上还难受几分。”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似乎想汲取一点暖意。
诸葛亮则没有在意气候的不适,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地观察着对岸水寨的布局、战船的型号、泊位以及江流走向,缓声道:“刘琦麾下这支水军,主要承自昔日江夏太守黄祖旧部,虽黄祖被孙氏所杀,但其骨干犹存。彼辈久居江夏,世代以渔猎、操舟为生,极其熟悉此地水性江情。观其战船,以速度见长的艨艟、灵活机动的斗舰为主,辅以走舸快艇,配置合理。其水寨依山形水势而建,暗合兵法,扼守要冲,彼此呼应,颇有章法。其水军主将,纵非旷世名将,也必是熟知水战、经验丰富之辈。我军初来乍到,地理不熟,水战生疏,切不可因陆战之胜而心生骄矜,轻视此敌。”
就在诸葛亮话音刚落下不久,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也像是为了打击魏军初至的锐气,对岸夏口方向的水寨,突然之间鼓声大作,如同闷雷滚过江面!
只见水寨厚重的栅门在绞盘声中缓缓开启,数十艘轻捷如燕的走舸快艇,如同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船上的水手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划桨,破开波浪,直扑江心!紧随其后的,是近百艘大小战船,主要以艨艟和斗舰为主,它们排成一个锋矢突击阵型,船桨齐动,帆桅调整,借着江风和人力,气势汹汹地朝着正在江面进行适应性巡逻、熟悉水情的魏军先遣船队发起了迅猛的进攻!
显然,夏口守军是想趁魏军陆路主力初至、远来疲惫,最重要的支援力量——文聘水军尚未抵达,江边水寨也尚未完全建成之际,利用己方在水战上的绝对优势,先发制人,给立足未稳的魏军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既能挫伤敌军锐气,也能提振自家因襄阳失守而有些低落的士气。
“来得好!”刘湛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精光一闪,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正愁没机会让儿郎们亲身见识一下真正的水战是何模样!传令:命我水军前部,依预案迎战,务必顶住敌军第一波冲击!各部沿江岸线严密戒备,强弓硬弩全部就位,防止敌船靠近我岸营,焚烧我粮草辎重!周仓,徐晃!”
“末将在!”两员猛将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五千精锐骑兵,沿江岸高速巡视,作为机动!若有敌军胆敢舍舟登岸,企图偷袭或建立滩头阵地,不必请示,就地歼灭,一个不留!”
“得令!”周仓、徐晃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转身大步流星下望楼点兵去了。
命令通过旗语和快马迅速传达下去。位于沌口临时水寨中的魏军先遣船队,主要由投降的荆州水军士卒和部分在襄阳等地招募、仓促训练不久的北方新练水军组成,约五十余艘大小战船,在几名降将和新提拔的魏军水军将领声嘶力竭的指挥下,仓促升帆起锚,摇橹划桨,迎着敌人冲来的方向,勉力摆出一个防御阵型。江面上,顿时鼓号震天,箭矢如同飞蝗般开始对射,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刘湛、诸葛亮、郭嘉等人,在望楼上屏息凝神,紧紧盯着数里外江心那即将爆发激战的区域。
只见荆州水军的战船,在经验丰富的舵手和水手操控下,如同拥有了生命的水中蛟龙。它们灵活地利用江风和流向,不断进行着小角度的转向、加速和迂回,船身随着波浪起伏,却始终保持着良好的稳定性和指向性。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并不急于与魏军船只接舷进行残酷的肉搏战,而是充分发挥其远程打击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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