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卧龙与凤雏 (第2/2页)
“刘备!”刘湛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如同鹰隼发现了潜在的竞争者。这个同样以汉室宗亲自居、以仁德信义闻名天下的对手,虽然目前势弱,寄人篱下,仿佛随时可能被吞并,但其坚韧不拔的意志、屡败屡战的韧性,以及那手笼络人心、让关张这等万人敌死心塌地追随的本事,绝不可小觑。若让他先一步得到诸葛亮或庞统这等顶尖谋士的辅佐,无疑等于困龙入海,猛虎添翼,必将给自己未来经略荆州,乃至统一天下的宏图大业,平添无数难以预料的变数和阻碍。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绝不能让刘备抢先!”刘湛断然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猛地站起身,玄色深衣的衣摆带起一阵微风,在书房内快速踱了两步,沉稳的步伐显示出内心的决断已下。“奉孝,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招揽此二人?是立刻派人持重礼、以魏公府的名义前往延请,还是……为了显示诚意,我亲自秘密走一趟荆州?”他提出了一种最大胆的可能性。
郭嘉闻言,连忙摆手,仿佛刘湛说了什么极其危险的话似的。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沉吟道,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主公万万不可!您如今身为魏公,总揽北方四州军政,威加海内,乃是天下瞩目的焦点。若贸然轻装简从,亲自前往荆州地界,一则目标太大,太过引人注目,沿途关卡、各方探子绝非摆设,恐怕尚未抵达隆中,消息就已传遍荆襄,必然惊动刘表,引起他的猜忌和防备,反而打草惊蛇,于大局不利。二则……”他顿了顿,看了看刘湛的脸色,“也显得太过刻意,甚至有些……自降身份,失了魏公应有的威仪和气度。对于诸葛亮那等聪明绝顶、心思细腻之人,过分的殷勤,反而不美,可能让他觉得主公沉不住气,或别有所图。”
他走到刘湛面前,眼中闪烁着如同最精明的商人般的算计光芒,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嘉以为,此事需谋定而后动,可双管齐下,刚柔并济,方为上策。”
“其一,派遣使者,示之以诚。可派一位心腹重臣,携带主公亲笔书写的、言辞恳切的信件,以及精心准备的、并非全是黄白之物的厚礼,比如一些珍贵的孤本典籍、失传的琴谱,或者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等,以示主公了解其志趣,投其所好。以游学、访友、考察荆襄风土人情等不那么敏感的名义,先行前往隆中,拜会诸葛亮,探其口风,示我诚意。这位使者人选至关重要,需身份足够尊贵,足以代表主公,且言辞便给,善于察言观色,能随机应变,更要德行高洁,方能与那等隐士说得上话。”
“其二,广布耳目,掌控动向。立刻加派人手,广布眼线于襄阳、新野、隆中乃至江陵等关键地点,不仅要密切关注刘备集团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与庞统是否有接触,是否有前往隆中的迹象,还要设法与荆州内部那些对刘表统治不满、或心向朝廷的士人、官吏取得联系。他们身处荆州内部,消息灵通,或许能为我们提供关键的信息,甚至在某些时候,能成为我们的内应,为日后行动提供帮助。”
“派谁去担任这使者最为合适?”刘湛问道。这是一个关键的选择,使者的人选、风度、谈吐,直接关系到能否给那位眼高于顶的年轻“卧龙”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进而打动其心。
郭嘉眼珠灵活地一转,脸上露出了“早有准备”的笑容,显然心中已有人选:“主公,此事,纵观我魏公府上下,非荀衍莫属。理由有三:其一,文若出身颍川荀氏,乃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其本人名满天下,德行高洁,素有‘王佐之才’的美誉,由他出面,本身就代表了极高的尊重和诚意,诸葛亮即便再清高,也不会轻视荀文若。其二,文若为人沉稳持重,心思缜密,言辞恳切而有分寸,既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会卑躬屈膝,最是适合与那等智者交谈。其三,荀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与荆州蒯、蔡等大族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往来,文若此行,或可借力打力,通过这些关系侧面了解情况,甚至创造与诸葛亮见面的机会,比我们直接派人硬闯要自然得多。”
刘湛仔细思量着郭嘉的每一句话,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边缘滑动。荀衍,荀文若,确实是眼下最理想、也最合适的人选。他的家世、名声、能力、性格,都足以担当此任,而且他行事稳妥,让人放心。“好!就依奉孝所言。立刻去请文若过来商议。”他当即做出了决断。
不多时,荀衍应召而来。他依旧是一身整洁的官袍,步履从容,神态平和。听明白刘湛的意图和此次南下使命的艰巨性与重要性后,他肃然整冠,躬身拱手,语气沉稳而坚定:“主公求贤若渴,思得大才以安天下,此乃国家之福,霸业之基。衍虽才疏学浅,亦知此行事关重大,敢不竭尽全力,以报主公知遇之恩?只是……”他微微停顿,显得极为审慎,“那诸葛孔明,既以‘卧龙’自诩,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必是眼界极高、心思深沉之辈,寻常说辞恐难入其法眼。衍虽尽力以赴,却不敢在此妄下保证,一定能说动他出山辅佐。望主公明鉴。”
刘湛走到荀衍面前,伸出双手,郑重地握住荀衍的手,目光恳切而真诚:“文若不必有任何压力,亦不必强求结果。此行重在示诚,让孔明知道,在这纷乱天下,尚有明主识他之才,重他之能,思他之用,愿虚左以待。成,固是可喜可贺之大幸;不成,亦是我等心意已到,缘分未至,不必挂怀。你只需将我的亲笔书信和精心准备的礼物带到,并将我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告于他……”刘湛略微沉吟,将他斟酌再三的话语清晰地说了出来:“‘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然智术短浅,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这番话,是刘湛借鉴了某些模糊记忆中的成功案例,并结合自己如今“魏公”的身份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现状,精心修改而成的。既坦诚地表明了面临的困境,又明确地展示了不甘人后、意图匡扶天下的雄心壮志更重要的是,将对方摆在了能够指点江山、规划未来的“帝王师”般的高位,极尽尊重与期许之情。
荀衍仔细地将每一个字记在心中,反复默念两遍,确保无误。他感受到刘湛手中传来的力量和话语中的真诚,深深一揖到底,语气凝重:“主公之言,字字恳切,句句推心。衍,必谨记于心,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次日清晨,天色微熹,邺城还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荀衍便已收拾停当,他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儒生常服,以减少官方色彩。带着刘湛那封措辞恳切的亲笔信,以及一车精心挑选的礼物,在一队装扮成商队护卫的精干武士秘密护送下,悄然从邺城侧门出发,一路向南,朝着南阳郡的方向迤逦而行。他们的队伍看起来并不显眼,如同许多往来于南北之间的商旅一般,融入了初春的官道人流之中。
与此同时,在郭嘉的亲自部署和指挥下,针对庞统的寻访网络,以及针对新野刘备集团的严密监控体系,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在荆襄大地及其北境迅速张开。无数化装成各种身份——行商、游学士子、访亲者、甚至乞丐——的精细探子,携带着充足的资金和明确的指令,分批南下,他们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开始聚焦于襄阳的名士圈、隆中的山野小路,以及新野那不起眼的县衙周围。无数无形的触角,带着邺城的意志和魏公的期盼,开始伸向那片即将决定未来天下格局的、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土地。
刘湛再次登上了魏公府中最高的那座望楼,凭栏远眺南方。初春的风已然变得柔和,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和衣袂,带来远方模糊的、属于江河的水汽和万物生长的泥土气息。他知道,争夺荆襄,乃至争夺整个天下大势的这盘宏大棋局,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而这“卧龙”与“凤雏”,便是这盘错综复杂、关乎国运的棋局上,他志在必得的两颗最为关键、或许能一子定乾坤的棋子。
“刘备……玄德兄……”他望着新野的大致方向,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鹰,又沉静如渊,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冷静与志在必得的坚定,“历史或许曾给予你机会,但这一次,我既已知晓,便绝不会再给你任何‘三顾’的机会,绝不会让那‘隆中对’的绝唱,再次为你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