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许攸叛逃? (第2/2页)
“郭……郭祭酒有所不知!此次……此次袁绍是当真动了真怒!绝非往日可比!他……他疑心我暗中与曹……与他人勾结!至于……至于如何穿过两军阵地……”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是……是我花费重金,买通了一名校尉,在其巡逻间隙,才……才侥幸寻得一条缝隙逃脱!追兵……追兵或许被甩掉了,或许……或许尚未发现我已然逃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背景的贾诩,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不高,却像是一把冰冷的、精准的手术刀,直接解剖着事件最核心的逻辑矛盾,让人无从回避:
“许先生弃暗投明,甘冒奇险献此奇策,若属实,确是不世之功,功劳簿上当记首功。”他先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如同毒蛇般悄然转向,“只是……老朽愚钝,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先生解惑。”他微微前倾身体,那深邃的目光落在许攸身上,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先生既知乌巢乃袁军命脉所在,守备如此至关重要,又深知其守将淳于琼嗜酒误事,防备松懈,此等关乎全局胜负之重大隐患,先生为何不在袁绍面前据理力争,陈明利害,督促其更换守将,加强守备?若能因此避免乌巢被袭,岂不是为袁绍立下擎天保驾之大功?届时,审配、郭图之辈,又如何能动摇先生地位?先生舍此立大功、固权位之坦途不走,反而要行此叛逃献策、风险莫测之险棋?此等舍近求远、舍安就危之举,似乎……非智者所为啊。老朽实在困惑,还望先生教我。”
贾诩这番话,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请教的味道,但其内容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接刺向了许攸整个行为逻辑中最不合理、最难以自圆其说的核心!是啊,如果你真的忠于袁绍,发现如此巨大的隐患,第一反应应该是想办法弥补,立功受赏,而不是立刻叛逃,把这份“大礼”送给敌人!这根本不符合一个谋士,尤其是一个以精明著称的谋士的行为模式!
许攸被贾诩这轻飘飘却又重如山岳的问题,问得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闪电击中!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流下。他眼神中的慌乱再也无法掩饰,支支吾吾地,言语变得混乱不堪:
“这……此事……此事乃是因为……因为袁绍已……已彻底不信任于我!纵有良策,他……他也绝不会采纳!反而会疑心我别有用心!况且……况且审配、郭图等人必定会……会从中作梗,颠倒黑白!我……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只能出此下策……”他的辩解苍白无力,逻辑混乱,与之前那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湛将许攸这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应、那仓皇的眼神、那漏洞百出的辩解,全都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心中已然如同明镜般雪亮,判断清晰了七八分。他不再犹豫,脸上瞬间如同春风解冻,露出了温和而宽厚的笑容,仿佛之前所有的质疑和审视都从未发生过。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依旧跪在地上、精神近乎崩溃的许攸面前,伸出双手,亲自用力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还体贴地帮他拍了拍袍袖上沾染的尘土,语气充满了安抚与信任:
“子远先生不必惊慌,不必在意!奉孝、文和二位先生,亦是职责所在,谨慎起见,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他扶着许攸的手臂,态度亲切得如同对待多年老友,“先生能在此关键时刻,弃暗投明,不顾个人安危前来相投,更是献上此等关乎全局的破敌良策,此乃大汉之幸,亦是我刘湛之幸!先生之功,湛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待破袁之后,必当奏明陛下,为先生请功,封侯赏爵,不在话下!”
他转头对帐外吩咐道:“来人!立刻带许先生下去,安排最好的帐篷,准备热水沐浴,更换干净衣衫,再备上好的酒菜,好生款待,不可有丝毫怠慢!许先生乃我军贵客,若有失礼,军法从事!”
许攸原本以为已然暴露,正心惊胆战,没想到刘湛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此礼遇,顿时如同从地狱升回天堂,激动得几乎要再次跪下,连声道:“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信任!攸……攸必当竭尽全力,效忠大将军!”
他千恩万谢地,跟着闻声进来的亲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中军大帐,那背影,既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又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帐帘落下,重新隔绝了内外。
帐内,再次只剩下刘湛、郭嘉、贾诩三人,以及那跳动的烛火和弥漫开的、更加浓重的疑云。
郭嘉几乎是在许攸身影消失的瞬间,脸上的“和煦”瞬间消失无踪,他一个箭步冲到案几前,抓起那卷被许攸视为“投名状”的帛书,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在掂量其分量,随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讽的冷笑:
“主公,看见没?这饵料做得可是真够香甜诱人的,乌巢粮草,袁军命脉,一击必杀!画得也是细致入微,跟真的一模一样。”他随手将帛书丢回案上,语气转为冰冷,“可惜啊可惜,这垂钓的鱼线,未免也太明显了点!苦肉计演得还算卖力,再加上这么一份‘厚礼’……嘿嘿,袁本初和他手下那位沮授、田丰,为了引我们上钩,这次倒是真舍得下本钱,连许子远这等人物都拿出来当诱饵了。”
贾诩缓缓站起身,走到灯光下,他那枯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幽深。他捻着下颌几根稀疏的胡须,用他那特有的、分析利弊的冰冷语调缓缓说道:
“奉孝所言,直指核心。许攸此人,性情贪鄙而自傲,在袁绍处受排挤、受辱,愤而叛逃,此行为本身,合乎其性格逻辑,有其合理性。而其所献之策——袭击乌巢,焚其粮草,此乃兵法正道,直击敌军要害,若成功,确能收到奇效,亦合乎用兵之理。故此计最为阴险毒辣之处,便在于此——其真伪难辨,诱惑力极大。”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刘湛和郭嘉,继续道,语气更加凝重:“若我等信以为真,认为此乃天赐良机,毫不犹豫派重兵前往乌巢,则必中其埋伏,精锐尽丧,元气大伤。若我等因疑心过重,对此策置之不理,万一……万一此乃许攸真降,所献亦是真策,则我等坐失此千载难逢之破敌良机,必将遗恨千古,追悔莫及。彼等,正是要让我等陷入这两难之境,进退维谷。”
刘湛坐回主位,身体微微后靠,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铺着兽皮的扶手。他深知,在原本的历史时空线上,官渡之战的决定性转折,确实就在于曹操采纳了许攸之策,奇袭乌巢,焚烧粮草。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穿越而来,已然改变了太多历史轨迹,占据了关中,拥有了不同于曹操的势力和处境。眼前的这个“许攸叛逃”,出现的时机、方式,以及郭嘉、贾诩指出的诸多疑点,都让这看似天赐良机的背后,充满了太多令人不安的陷阱气息。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针对自己、精心设计的、升级版的反间计!目的就是利用自己对历史“先知”的潜在心理,诱使他派出手中最精锐的力量,自投罗网,葬送在乌巢!
“奉孝,文和,你们的分析,切中要害。”刘湛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决断前的最后确认,“那么,依你们之见,我们当下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因为怀疑,就真的对此置之不理,错失可能的战机?还是说……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设下的这个局?”
“将计就计!”郭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看到猎物落入陷阱般的兴奋与危险的光芒,“他们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让我们去乌巢吗?那咱们就去!大大方方地去!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去的可不是咱们真正的主力精锐,而是一支看起来像模像样的‘疑兵’!要大张旗鼓,装作完全中计的样子,派出一支规模不小、旗帜鲜明的队伍,浩浩荡荡,煞有介事地杀奔乌巢方向!要让袁绍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回报得明明白白!”
“那真正的杀招呢?”刘湛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贾诩在此刻接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冷静与狠辣:“当袁绍、曹操,乃至这位许攸先生,他们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我们这支佯动部队吸引到乌巢方向时,我军真正的主力,则悄然集结,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目标绝非乌巢那个明显的陷阱,而是……因兵力被调动、防御可能出现短暂空虚的袁绍主营核心区域!或者,是那个始终首鼠两端、在此刻定然以为我方中计而松懈备战的曹营!此乃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刘湛眼中精光大盛,猛地一拍扶手!好一招将计就计,釜底抽薪!利用对方苦心营造的陷阱和思维定势,反过来给对方的心脏或者软肋,来一次真正的致命一击!这需要何等的胆识与精准的算计!
“只是……此计虽妙,风险亦是不小。”贾诩沉吟着,提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担忧,“需防此乃彼等的双重乃至多重诡计。即,许攸是真降,所献乌巢之策亦是真策,而袁绍则将计就计,在乌巢布下真正重兵,严阵以待,等我军劫粮部队上钩;同时,其主力则趁我军兵力分散、注意力被吸引之机,猛攻我主营,迫我两面作战,首尾难顾。若如此,我军则危矣。”
郭嘉闻言,嘿嘿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搅浑水的乐趣与自信:“文和先生所虑,极是!老成谋国之言!所以啊,咱们不能只被动接招,还得主动给袁本初那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里,再狠狠地加一把料!搅他个天翻地覆!”他凑近刘湛,压低声音,眼中闪着恶作剧般的光芒,“他不是一直怀疑曹操吗?咱们就让他怀疑到骨子里去!立刻动用我们所有的渠道,散播消息,要快,要广,要活灵活现!就说曹操早已与大将军您密约,许攸此次叛逃,根本就是曹操与大将军您联手演的一出戏!是故意做给袁绍看的,目的就是引诱袁绍分兵去守乌巢,而曹操则趁袁绍兵力分散、侧翼空虚之际,在战场上突然倒戈,与大将军您里应外合,给袁绍来一记致命的背刺!咱们要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浑到让袁本初看谁都像叛徒,谁的话都不敢信!让他那几十万大军,未战先乱!”
刘湛抚掌,畅快大笑起来,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气仿佛也随之抒解了不少:“妙!此计甚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依二位先生之计!立刻安排下去,分头行事!”
战略已定,大将军府这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再次伴随着无声的命令,开始了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运转。一方面,刘湛“欣然”采纳了许攸的建议,表现出如获至宝的态度,“秘密”召见一名忠心但并非核心的副将,授予其“重任”,命令他率领一支由数千人组成、装备整齐的部队,携带引火之物,趁着夜色掩护,偃旗息鼓,却“有意无意”地在出发路线上留下了一些诸如丢弃的破损营具、匆忙间遗落的个人物品等痕迹,做出小心翼翼却又难掩行藏的态势,向着乌巢方向“潜行”而去。另一方面,徐晃、张辽、于禁、文聘等主力大将,接到了最严格的密令,开始悄然集结本部最精锐、最可靠的兵马,检查军械,饱食厉兵,所有行动均在极其隐秘的状态下进行,等待着那个真正出击的、石破天惊的命令。同时,数支由郭嘉亲自挑选的、最擅长散播流言的信使与细作,如同夜行的蝙蝠,携带着精心编造的、关于曹操即将“阵前反正”、与刘湛合谋算计袁绍的“确凿”消息,利用各种渠道,如同瘟疫般在广阔的官渡战场上迅速扩散开来,渗入袁军、曹军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夜,官渡战场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暗流汹涌到了极致,杀机四伏,谎言与真相交织,算计与反算计碰撞。刘湛处理完所有紧急军务后,独自一人走出中军大帐,立于辕门之内的高台之上。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他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北方袁绍大营那连绵不绝、如同星河落九天般的灯火,又望向西方那片属于曹操营地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默和不安的黑暗区域,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
“袁本初,曹孟德,”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呼啸的夜风中,只有他自己能听清,“你们以为设下了必杀之局?却不知,这盘棋的规则,早已改变。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这盘棋,胜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