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帷帽藏锋(一) (第2/2页)
念及此,心头不免懊恼。过去十年,竟未积下几分钱财,无一丝攒钱意识,直到要用钱时放恨少啊……
从这吴越之地的海边渔村到中原汴州,山高水长,少说也有数千里之遥。即便一切顺遂,尽量节省体力地走,也需两三月工夫,最快怕也要入秋才能抵达……
这盘缠……她目光微侧,掠过身旁少年那结实的身板,一个念头忽地闪过:要不,让这憨小子沿途卖艺,表演几手胸口碎大石,单手举缸鼎的绝活……
灰影似有所觉,睁开马爷,总觉有人算计它,见四周风平浪静,继续打盹。
“姑……姑姑!”林啸喉咙发紧,声音压得低哑,“那泼皮……”
“莫急。”灰纱后传来一个怠的声音,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却无意立刻插手。
林啸闷闷地“嗯”了一声,脑海中回荡着方才路上姑姑的告诫:“遇事当审势而后动,谋定则无悔。”
道理他懂,可胸中那股翻腾的恼怒,却如被巨石阻塞的洪流,寻不到出口,只在方寸间激烈地冲撞,憋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痛。
他唯有死死盯着那汉子,虎目灼灼,仿佛要用目光在那身横肉上硬生生剜出两个窟窿来。
那汉子浑然不觉……嬉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伸手便要摸那卖唱少女吓得惨白的脸。
“小娘子,怕什么,让爷疼疼你……”
林啸“霍”地站起!凳子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
他胸膛起伏,虎目圆瞪,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钉在那汉子身上。
几乎同时,沈青崖一直画着圈的手指停住了。
她端起面前的粗陶茶碗,凑近帷帽下缘,轻轻吹了吹气。
动作慢得让林啸那颗急蹦到嗓子眼的心,生生悬在了半空。
“林啸。”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片划过琉璃,清晰地切入这片浑浊的空气。
“你瞧他。”
林啸一怔,姑姑终于发话了!他依旧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看去。
沈青崖道:“气息浮在胸膈,像只胀气的蛤蟆。下盘歪斜三分,脚跟虚浮,全靠腰间那口装样子的刀撑着架子。
那汉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陡然一变,目光射向声音来处。
茶棚里原本昏昏欲睡的诸多视线,此刻也不约而同地被牵引,齐齐投向角落那一桌。
众人只见一个身形单薄,头戴灰纱帷帽的女子,以及身旁坐着个古铜肤色的精悍少年。那少年眉眼间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叫胆小的又生生的回了头不敢看,这年头,不太平。
而沈青崖这边,依旧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碗里的茶叶,语气慵懒道:
“面色潮红,眼白泛浊,酒色早掏空了底子。练的那点三流硬功,怕是连自家的院墙都翻不利索。
汉子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惊疑不定地瞪着这个帷帽女子。
只见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扫过汉子的腰间。
“至于那口刀……”她轻嗤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鞘比刃重,装饰浮夸,砍柴都嫌笨拙。真正的杀器,从不张扬。”
顿了顿,最后一句,像是对林啸说,又像是那汉子:“对付这等空壳子,何须动怒?瞧准他膻中穴,你那身蛮力,力含而不发,只用上三分,直击。”
“他若还能站稳……”
沈青崖端起茶碗,浅浅呷了一口,放下。
“便算我眼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