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九个娘 (第1/2页)
林啸在剧痛中清醒过来。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清晰无比。
他试着凝神提气,却发现内力涣散,经脉滞涩,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刺痛,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这内伤,远比表面的伤口更棘手。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
熏黑的木梁,破旧的窗纸,身下是干燥的草垫,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视线转向窗边,一个戴着灰色帷帽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她穿着粗麻布裙,正低头摆弄着桌上的几株草药,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专注。
正是这个身影,在他濒死时给了他一线生机。
“咳……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林啸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性格虽直,却不傻,深知在陌生环境面对不明身份的高人,礼数周全总是没错的。
“小子林啸……不知此地是?”
帷帽女子头也没抬,声音透过灰纱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白沙村,渔村。你伤得很重,肋骨断了两根,内腑受创。不想留下病根,就安神静养,少思少动。”
他依言放松身体,不再试图运气,疼痛果然减轻了些。
目光却忍不住再次落在那顶帷帽上。
在这海边渔村,这般遮掩面容,着实有些突兀。
但他谨记父亲“江湖险恶,莫要轻易窥探他人隐秘”的教诲,压下好奇,没有贸然询问。
就在这时,腹中一阵强烈的空虚感袭来,伴随着轰鸣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响亮。
林啸古铜色的脸上顿时泛起窘迫的红晕,下意识想蜷缩身体掩饰,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沈青崖捣药的动作顿了顿,并未抬头:“重伤失血,腹中空虚是常事,不必觉得难堪。”
她放下药杵,起身走向灶台,生火,淘米,动作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迟缓,却有条不紊。
粥香渐渐弥漫开来,对饥肠辘辘的林啸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沈青崖盛了一碗稠度适中的米粥,却没有走向床边,而是放在了屋内唯一的那张破旧木桌上。
她拿了一根一头被削得略尖的细竹当管子,代替勺子,插在碗里。
“自己能过来吃吗?”她问。
林啸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感受了一下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和虚弱,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再次失败,额头上沁出冷汗。
他有些沮丧地摇摇头,声音干涩:“前……前辈,我……好像动不了……”
沈青崖似乎早有所料,隔着灰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她沉默地走到桌边,端起碗,却没有用那根木棍,而是就着碗边,递到林啸唇畔。
她嘱咐道:“慢点喝,别呛到。”
林啸愣了一下,顾不得许多,就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温热的粥水滑入喉咙,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虚弱和饥饿感。
他吃得有些急,一碗粥很快见底。
沈青崖直起身,将空碗放回桌上,不再看他。
“肠胃空了几日,初次进食不宜过多。”
林啸感觉恢复了些力气,感激之情更盛,忍不住又道:“前辈,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晚辈林啸,斗胆请教恩公尊姓?待林啸伤愈,必定结草衔环以报!但有所命,劈柴挑水、护院守门,晚辈万死不辞!我力气大得很!”
沈青崖正拿起抹布擦拭桌面,闻言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沈,养好伤,能自己走动,便是最好的报答。现在,节省体力,勿再多言。”
沈?林啸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这位沈前辈的关怀方式,真是……特别。
但那份救命之恩和此刻的照料,却是实实在在的。
屋外传来老马灰影不耐的响鼻,沈青崖出去添了草料。
林啸透过窗户,看到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懒洋洋地嚼着干草,瞥向他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淡漠和嫌弃?
林啸:“……”这马,脾气似乎不小。
傍晚,沈青崖需去给村民换药。
“我出去一趟,你勿要出屋。”她叮嘱道。
“前辈放心!”林啸立刻保证。
待她走后,屋内恢复寂静。他躺了半晌,实在耐不住,小心挪下床,想在院中稍稍活动筋骨。
刚试着调动一丝内力,经脉便如针扎般剧痛,冷汗涔涔而下。
“唉,这内伤真是麻烦……”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一抬头,又对上马厩里灰影那双马眼睛。
林啸被灰影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愈发尴尬,讪讪地挪回屋里躺下,心里嘀咕着这渔村里的活物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像凡品。
是夜,海风呜咽,林啸深陷于高热与剧痛交织的混沌之中
骨骼如被拆解,经脉似有烙铁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的伤口。
他意识涣散,在破碎的噩梦与冰冷的现实边缘沉浮。
恍惚间,一丝极淡的草药苦味若有若无地飘近。一道模糊的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他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托起了他的手腕,指尖搭上脉门。
那肌肤的触感非常凉,让他一个激灵,又奇异的让他在温暖的倦意中渐渐融化。
紧接着,几处穴位传来酸胀感,像是有清凉的溪流顺着银针导入到经脉之中,缓缓抚平那燎原般的灼热,将散乱狂暴的气息一丝丝梳理、归拢。
在这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引导下,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残存的意识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终于得以安眠。
沈青崖凝神屏息,指下银针稳如磐石,直至林啸脉象渐趋平和,呼吸变得绵长,才缓缓起针。
她直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不得不扶住土墙,单薄的身影在昏暗中颤抖良久方歇。
调息片刻,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海面上明灭的渔火。
沈青崖想起多年前,师父曾言:“惊鸿,医武同源。愈人伤病,亦是洞悉人体天地运行之法。须弥纳于芥子,这方寸间的平衡,有时比恢弘招式更近‘道’之本源。”
彼时她年少气盛,一心追求剑道极致,对此论不甚在意。
如今在这海隅,为这些村民医治十年,她才隐约触摸到此话深意。
或许,守护眼前这一线生机,比追寻虚无缥缈的“大道”或完成所谓的“遗命”,更为真实。
正当沈青崖心神微澜之际……
“前辈!”
林啸不知何时突然半坐起来,傻傻笑着,露出整齐的大白牙,自言自语:“前……前辈,您……您对我真好!我……我以后一定像孝顺我娘一样孝顺您!”
沈青崖嘴角抽了一下:“大可不必。”
“诶,好,听娘的。”林啸说罢,扑通一声,打着憨声,彻底沉睡。
沈青崖:“……”
……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入小院,林啸在白沙村养伤已是第三日。
伤势在沈青崖精准的针灸和草药调理下,好了大半,已能下地做些简单的活动。
他一边吭哧吭哧地劈着柴,一边忍不住偷偷瞄向坐在门口老槐树下补渔网的沈青崖。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的灰布裙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她戴着那顶从不离身的灰色帷帽,手指穿梭于破旧的渔网间,动作不紧不慢,却又极其的专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