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裂痕微光 (第1/2页)
楚明璃的高烧,在反复纠缠两日后,终于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弱。锦瑟堂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形成一种令人昏沉的滞闷。
这两日,裴恒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烙印在锦瑟堂的每一寸空气里。他不再试图靠近床帏,亦不再开口询问,只是以一种近乎顽固的姿态,守在她目之所及或感知范围的边缘。
楚明璃清醒时,总能瞥见他坐在外间窗下的太师椅上,就着廊下透入的天光批阅奏折,玄色常服的衣摆垂落在地,凝成一团化不开的墨色。她喝药时,他会暂停笔墨,远远望过来,目光沉静,直至云岫服侍她将药汁饮尽,他才重新埋首于卷宗之中,仿佛那一眼只是为了确认她还安好。夜深人静,他歇在外间那张临时搬来的窄榻上,她稍有辗转,隔着一道屏风,便能听到他瞬间变得清晰的呼吸声,带着警觉,随即又压抑下去。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没有质问,没有强迫,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陪伴。楚明璃心中的壁垒,在那场几乎烧尽她所有气力的高热和这持续不断的沉默守候中,被凿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她不再像惊弓之鸟般时刻紧绷,却也无力做出更多回应,大多时候只是望着窗外一方被屋檐切割的天空,神思恍惚。
这日晌午过后,连日阴霾的天空竟透出几分稀薄的晴光,天空开始晴朗,檐下断续的雨滴,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府医再次请脉后,躬身对候在一旁的裴恒道:“王爷,娘娘热症已退,脉象渐趋平稳,只需好生将养便是。屋内虽暖,但久居亦易生郁气,若天气晴好,可适当至园中散步,透透气,于心神有益。”
裴恒闻言,目光转向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的楚明璃,沉吟片刻,才迈步走近了些。他停在离床榻五六步远的地方,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园中……角隅的海棠,这几日开得正好。可想……去看看么?”
楚明璃睫羽微颤,抬眸看他。他逆光而立,晴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轮廓,面容看不真切,唯有那双总是蕴着寒冰或烈焰的眸子,此刻竟像被水洗过一般,透出一种近乎拘谨的审慎。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有出口。被拘在这方寸之地太久,对鲜活气息的渴望,以及心底那份对裴恒此刻异常状态难以遏制的好奇,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她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几乎是在她颔首的瞬间,裴恒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分。他立即转身,取过一件苏州丝绸做的雪青色斗篷,动作迅捷,手臂伸出一半,却又骤然停顿,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住,转而将斗篷递给了侍立在侧的云岫。
一行人默然无声地穿过重重庭院,向王府深处的花园行去。裴恒刻意放缓了步伐,与她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既不疏远,亦不逼近。沿途遇到的仆从皆垂首屏息,恭敬避让,眼角余光却难掩惊异——王爷竟会亲自陪同病体初愈的王妃散步,且姿态间不见往日半分威压,反倒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小心。
花园僻静,尚未走近,已有海棠花的幽香随风送来,沁人心脾。步入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假山叠石旁,曲径通幽处,海棠似火,杏花如雪,遒劲的枝干上覆着新鲜的嫩叶,雨滴与花瓣相映,宛如瑶台仙境。
久违的清冷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海棠花的芬芳,楚明璃觉得连日来盘踞在胸口的滞闷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她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面颊因这微冷的刺激,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裴恒跟在她身后,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见她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海棠前驻足,微微仰起脸,闭目轻嗅那冷香时,侧颜线条在海棠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宁静与柔和。他悬了几日的心,仿佛被这静谧的画面轻轻托住,缓缓落回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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