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残灯,案底疑云 (第2/2页)
“立刻回沙州!”江寒下令。
当他带着士兵回到沙州时,节度使府已经被索勋的人包围了。索勋穿着一身崭新的甲胄,站在府门口,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江防御使,你回来得正好。张节度使不幸病逝,我受王监军和众将领推举,暂掌归义军节度使一职,还望江防御使多多辅佐。”
江寒看着索勋,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王怀,心里明白了——张淮鼎的死,一定是他们的阴谋。可现在,索勋已经控制了沙州,手里还有王怀这个长安宦官当靠山,他若是反抗,只会引发更大的内乱。
“索节度使。”江寒拱了拱手,语气平静,“只要你能守护好河西,善待归义军的将士和百姓,江某自然会辅佐你。”
索勋没想到江寒这么轻易就妥协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江防御使果然识时务!放心,我定会让河西重现往日的繁华!”
江寒没有说话,只是走进府内。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妥协。索勋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节度使,而王怀也不会真心帮助河西。河西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索勋篡权的第三年,沙州的雪下得格外早。
江寒立在归义渠旁,看着渠水结起薄冰,心里一片冰凉。这三年来,索勋在王怀的支持下,大肆打压张氏族人,剥夺归义军旧部的兵权,甚至与回鹘人暗中勾结,用河西的丝绸换取回鹘的战马,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沙州的百姓们又开始过起了苦日子,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凉州曲》的歌声,只有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江兄,您真的要看着索勋把河西毁了吗?”陈武走到江寒身边,声音带着恳求,“张氏的族人都在等着您出头,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能集结兵马,推翻索勋!”
江寒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索勋手里有回鹘人的支持,还有王怀在长安给他撑腰,我们若是贸然动手,只会让河西陷入战乱,让吐蕃和回鹘有机可乘。”
“可再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陈武急得直跺脚,“昨日我听说,索勋已经给长安送信,说要废除‘归义军’的名号,投靠回鹘!”
江寒的心头一震。他没想到索勋竟然这么大胆,敢背叛大唐,投靠回鹘。若是真的让他得逞,河西就真的要彻底脱离大唐的版图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年匆匆跑来,见到江寒,立刻跪了下来:“江防御使,救救我们家公子!索勋的人要杀公子!”
江寒扶起少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喘着气说:“我是张承奉公子的贴身侍从。刚才索勋的人突然闯进公子的住处,说公子密谋反叛,要把公子抓起来处死!公子让我偷偷跑出来,求您救救他!”
张承奉?张议潮的孙子?江寒的心里猛地一紧。张承奉今年才十五岁,一直隐居在沙州的旧宅里,从未参与过军政事务,索勋为什么要杀他?
“陈武,立刻带三百人跟我走!”江寒下令。
他们赶到张承奉的住处时,索勋的人已经冲破了大门,正拿着刀追赶张承奉。张承奉穿着一身旧衣,脸上带着恐惧,却依旧紧紧握着一把短剑,不肯屈服。
“住手!”江寒大喝一声,腰间的铁尺脱手而出,将几个索勋的人打倒在地。
索勋的将领见江寒来了,脸色一变:“江防御使,这是我们节度使的命令,你敢阻拦?”
“索勋滥杀无辜,背叛大唐,他的命令我绝不执行!”江寒走到张承奉身边,将他护在身后,“今日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张公子!”
陈武带着士兵冲了进来,与索勋的人展开激战。索勋的人虽然人多,却不是江寒和陈武的对手,很快就被击退了。
江寒扶起张承奉,轻声说:“张公子,你没事吧?”
张承奉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江叔叔,索勋为什么要杀我?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他。”
江寒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充满了酸楚:“因为你是张议潮老节度使的孙子,是归义军真正的继承人。索勋怕你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要杀你灭口。”
张承奉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江叔叔,我不想再躲了。我要夺回归义军,守护好爷爷和伯父用命换来的河西!”
江寒看着张承奉稚嫩却坚定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希望。或许,这个少年,就是河西的未来。
他带着张承奉回到自己的营房,召集了归义军的旧部和张氏的族人。当众人看到张承奉时,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老节度使的孙子!我们要拥立张公子当节度使!”有人喊道。
“对!拥立张公子!推翻索勋!”众人齐声呐喊。
江寒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时机成熟了。他站起身,对着众人说:“各位兄弟,张氏为河西付出了太多,我们不能让老节度使的心血白费!今日,我们就拥立张公子为新的归义军节度使,推翻索勋,守护河西!”
“推翻索勋!守护河西!”众人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次日清晨,江寒带着拥立张承奉的队伍,向节度使府发起了进攻。索勋的人虽然进行了抵抗,却因为不得人心,很快就溃不成军。王怀见势不妙,想要偷偷逃跑,却被陈武抓住,当场斩杀。
索勋被押到张承奉面前时,还在垂死挣扎:“张承奉,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根本不配当节度使!河西迟早是我的!”
张承奉虽然年幼,却毫不畏惧:“索勋,你背叛大唐,残害百姓,罪该万死!今日我就替爷爷和伯父,替河西的百姓,斩了你!”
说完,张承奉拔出腰间的短剑,亲手斩杀了索勋。
沙州的百姓们听到索勋被斩的消息,都涌上街头,欢呼雀跃。他们举着胡麻饼和葡萄酒,围着张承奉和江寒,喊着“归义军万岁”“大唐万岁”。江寒站在人群里,看着张承奉年轻的脸庞,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张承奉正式就任归义军节度使后,在江寒的辅佐下,开始整顿河西的秩序。他废除了索勋的苛捐杂税,重新修缮归义渠,加强边境的防御,还派人去长安送信,请求朝廷的认可。
可长安的回信,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河西偏远,朝廷无暇顾及,归义军事务由尔等自行处置。”
江寒拿着回信,心里一片悲凉。他知道,大唐已经彻底放弃了河西。那个曾经盛极一时的王朝,如今已经风雨飘摇,再也没有能力守护边疆的土地了。
“江叔叔,长安为什么不认可我?”张承奉看着回信,眼里充满了失落。
江寒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不是你的问题,是大唐已经走到了尽头。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长安的认可,我们也能守护好河西。”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寒尽心尽力地辅佐张承奉。他教张承奉如何处理军政事务,如何安抚百姓,如何抵御外敌。在他的帮助下,河西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百姓们的生活也慢慢好转。
可江寒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大唐的灭亡已经不可避免,而河西孤悬于外,迟早会面临吐蕃、回鹘等势力的侵袭。他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有生之年,帮助张承奉巩固河西的防线,让这片土地尽可能地延续下去。
这年秋天,江寒带着张承奉来到归义渠旁。渠水潺潺流淌,两岸的麦子金黄一片,百姓们正在田里收割粮食,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
“江叔叔,你看,河西又恢复往日的繁华了。”张承奉笑着说。
江寒点了点头,眼里却带着一丝忧虑:“是啊,可这份繁华,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他望着远方的沙海,心里忽然明白,自己已经老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追查张淮深的死因,再也没有力气去对抗长安的黑暗。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毕生的经验传授给张承奉,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节度使,守护好这片土地。
“承奉,”江寒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张承奉,“从今以后,河西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我要去一趟长安,看看那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到底还有多少时日。”
张承奉愣住了:“江叔叔,你要离开我吗?”
江寒笑了笑:“我不是离开你,我是去看看大唐的结局。等我回来,再陪你一起守护河西。”
其实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长安的朱雀大街,再看看大雁塔的轮廓,再看看那个他曾经为之奋斗过的王朝,最后一眼。
离开沙州的那天,张承奉和归义军的将士们,还有沙州的百姓们,都来为江寒送行。他们举着胡麻饼和葡萄酒,哭着喊着“江防御使一路保重”。
江寒骑着马,回头望了一眼沙州城,望了一眼归义渠,望了一眼那些熟悉的面孔。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可他没有遗憾,因为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守护了河西,守护了归义军,守护了那份“此身归唐”的誓言。
他催***,马蹄扬起的沙粒,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风从河西吹向长安,带着麦香和胡杨的气息,也带着一个老人对大唐最后的眷恋。江寒知道,唐王朝已经走完了它的气运,而河西的未来,就交给张承奉,交给那些年轻的归义军将士们了。至于他自己,只愿在长安的某个角落里,听着大唐灭亡的钟声,回忆着河西的那些岁月,平静地走完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