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归唐 (第2/2页)
“张节度使客气了。”江寒拱手,“能亲眼见到河西复唐,是江某的荣幸。”
张议潮笑了笑,拉着他坐在舆图前:“这多亏了江大侠当年在长安递的捷报。若不是陛下知道了河西的事,派来援兵,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收复十一州。”
“是节度使和归义军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江寒摇头,目光落在舆图上,“不知接下来,节度使打算如何经营河西?”
“先修渠,再屯粮,后练兵。”张议潮指着舆图上的归义渠,“河西多沙,无水则不活。我们要把归义渠再挖长些,引疏勒河的水灌溉更多田地,让百姓有饭吃。然后招募流民,开垦荒地,让河西恢复往日的繁华。至于练兵……”他的目光变得坚定,“吐蕃人不会甘心失败,我们必须时刻准备着,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故土。”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冲进来说:“节度使,长安传来消息,陛下要驾临法门寺迎佛骨,让您带着归义军的代表去参加!”
张议潮的眼睛亮了起来:“好!这是陛下对归义军的认可,也是河西百姓的荣耀!江大侠,你随我一起去长安,让陛下看看,收复后的河西,是什么模样!”
江寒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他想起长安的纸月,想起赵烈的墓碑,想起漠北烽燧里的枯骨——他们都盼着这一天,盼着河西的风能吹到长安,盼着大唐的月光能照遍河西。
三日后,张议潮带着江寒和归义军的代表,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队伍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士兵,有刚参军的少年,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她们要去长安,告诉长安的百姓,河西回来了,她们的家人,用命守住了大唐的土地。
队伍走到凉州时,恰逢夜晚。凉州的城楼上,挂着无数纸灯,像一片灯海。百姓们站在街道两旁,手里捧着胡麻饼和葡萄酒,哭着喊着“张节度使”“江大侠”。张议潮勒住马,对着百姓们拱手:“此身归唐,不是我一人之功,是河西所有百姓的功劳!”
江寒坐在马背上,望着眼前的灯海,忽然吹起了玉笛。《凉州曲》的旋律在凉州的夜空里回荡,和百姓们的歌声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大唐的中兴之路,才刚刚起步;河西的繁华,还需要他们用双手去创造。
队伍继续向东,向着长安的方向走去。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银色的铠甲。江寒望着前方的路,心中充满了希望——他仿佛看到,法门寺的佛骨前,李忱皇帝握着张议潮的手,笑着说“历代先帝未尽之事,今终成矣”;他仿佛看到,长安的朱雀大街上,归义军的士兵们骑着马,百姓们围着他们欢呼,纸鸢上的红衣将军,终于有了鲜活的模样。
风从河西吹向长安,带着沙棘花的香气,带着《凉州曲》的旋律,带着“此身归唐”的誓言。江寒知道,只要大唐的旗帜还在,只要归义军的精神还在,大唐的中兴,定能延续,河西的繁华,定能重现。而他,会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荣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法门寺的香火,比往年盛了十倍。
江寒跟着张议潮的队伍抵达长安时,离佛骨迎奉大典还有三日。朱雀大街上,早已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百姓,他们穿着新衣,手里捧着香烛,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有小贩叫卖着“佛骨符”,有艺人在街头表演着河西的歌舞,整个长安,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里。
“江兄,你看那座新修的牌楼!”张议潮指着前方,脸上露出了笑容。
江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朱雀大街的尽头,立着一座高大的牌楼,牌楼上刻着“河西安澜”四个大字,字的下方,画着归义军将士收复河西的场景:有张议潮立马沙州城头的英姿,有士兵们在沙海里挖渠的身影,还有百姓们哭着迎接唐军的画面。
“这是陛下特意下令修的。”一旁的宦官笑着解释,“陛下说,要让所有来长安的人都知道,河西已经回来了,归义军是大唐的英雄。”
江寒的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想起三年前在长安,提起河西,人们要么摇头叹息,要么讳莫如深;而如今,河西成了长安城里最热闹的话题,归义军成了人人敬仰的英雄。这一切的变化,都离不开李忱皇帝的支持,离不开张议潮和归义军将士的浴血奋战,更离不开河西百姓的坚守。
迎奉大典当日,江寒跟着张议潮,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李忱皇帝穿着衮龙袍,戴着通天冠,从紫宸殿出发,沿着朱雀大街,向着法门寺走去。百姓们跪在街道两旁,高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江寒望着李忱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在宫门外见到的场景——那时的李忱,还只是一个刚登基的皇帝,面对朝堂上的质疑,他却坚定地说“河西是大唐的土地,必须收复”。如今,他做到了,做到了历代先帝都没做到的事。
法门寺前的广场上,早已搭建好了高大的佛帐。佛帐里,供奉着从法门寺地宫迎出的佛骨舍利,舍利被装在一个金棺银椁里,周围摆满了奇珍异宝。李忱走到佛帐前,焚香跪拜,然后转过身,对着众人说道:“朕今日迎奉佛骨,不仅是为了祈福苍生,更是为了告慰历代先帝——河西已复,安西已归,大唐的版图,终于完整了!”
“陛下万岁!大唐万岁!”广场上的百姓齐声呐喊,声音传遍了整个法门寺。
李忱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看向张议潮,说道:“张议潮,你率归义军收复河西,功在社稷,朕赏你黄金千两,绸缎万匹,赐你‘检校司空’之职,继续镇守河西!”
张议潮双膝跪地,声音哽咽:“臣张议潮,谢陛下隆恩!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守护好河西故地,不负陛下重托!”
“起来吧。”李忱扶起张议潮,目光扫过归义军的代表,“归义军的将士们,你们都是大唐的勇士!朕已经下令,为所有在收复河西战役中牺牲的将士立碑,将他们的名字刻在法门寺的墙壁上,让后人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
归义军的代表们纷纷跪地,泣不成声。江寒站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那些牺牲的将士们,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荣耀;那些在沙海里坚守的百姓们,终于盼来了太平。
迎奉大典结束后,李忱在法门寺的偏殿召见了张议潮和江寒。
偏殿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李忱穿着便服,亲手给他们倒了杯茶,笑着说:“张节度使,江大侠,今日能收复河西,你们二人功不可没。张节度使在河西浴血奋战,江大侠在长安为河西奔走,都是大唐的功臣。”
“陛下过奖了。”张议潮和江寒同时拱手。
李忱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江寒身上:“江大侠,朕听说你三年前在漠北烽燧里见到了一具枯骨,还为了河西的事在宫门外跪了三日。这份忠义,实属难得。不知江大侠今后有何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回河西?”
江寒沉吟了片刻,说道:“陛下,臣想回河西。河西刚收复,百废待兴,臣想留在那里,帮助张节度使修渠屯粮,练兵守土,让河西早日恢复往日的繁华。”
李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好!朕准了。朕赐你‘河西防御使’之职,协助张节度使管理河西的军事事务。希望你们二人同心协力,让河西成为大唐最坚固的屏障。”
“臣遵旨!”江寒和张议潮齐声应道。
离开法门寺时,夕阳已经西下。长安的街道上,百姓们还在欢呼,纸灯一盏盏亮起,像一片灯的海洋。江寒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了沙州的夜晚——沙州的夜晚,没有长安这么多纸灯,却有归义渠的水在流淌,有胡杨树在风中摇曳,有归义军将士在营地里操练。那里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江兄,我们何时回河西?”张议潮问道。
“明日一早就走。”江寒笑着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到沙州,看看归义渠的水,听听凉州的曲了。”
张议潮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西方:“是啊,河西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我们要让河西变得更繁华,让丝绸之路重新畅通,让大唐的荣光,传遍天下。”
次日清晨,江寒和张议潮带着归义军的代表,踏上了返回河西的路。长安的百姓们自发地来到朱雀大街上,为他们送行。有人捧着胡麻饼,有人提着葡萄酒,有人哭着说“一定要常回长安看看”。
江寒坐在马背上,对着百姓们拱手:“请各位放心,我们一定会守护好河西,守护好大唐的土地。待河西繁华之日,我们再回长安,与各位共饮!”
队伍渐渐远去,长安的轮廓消失在视线里。江寒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西方。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去克服。但他相信,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只要大唐的旗帜还在,河西一定能恢复往日的繁华,大唐一定能重现往日的荣光。
风从长安吹向河西,带着纸灯的暖意,带着佛骨的香火,带着“此身归唐”的誓言。江寒的心中充满了力量,他握紧腰间的铁尺,仿佛看到了河西的未来——归义渠的水灌溉着万亩良田,凉州的曲响彻大街小巷,商队在丝绸之路上往来穿梭,百姓们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而他和张议潮,还有无数的归义军将士,会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世人都说,唐帝李忱是“小太宗”,是中兴之主。江寒知道,这份中兴的荣光,不仅属于李忱,属于张议潮,属于归义军的将士们,更属于每一个为了“此身归唐”而坚守的大唐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