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的小女孩 (第2/2页)
赵景臣接过咖啡,指尖没碰滚烫的杯壁,只捏着杯耳,目光落在前排杨许诺的背影上。她正低头整理笔记,肩膀微微内扣,像极了当年在槐树下怕被亲戚发现,偷偷给他讲题时的模样——那时她总说“别被我奶奶看见,她会骂我的”,说话时就会把肩膀缩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不是演砸了。”他把咖啡放在桌角,声音轻得只有身边的慕斯白能听见,“是道具,不想配合了。”
慕斯白挑了挑眉,刚想追问“道具”是什么意思,上课铃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里,高数老师抱着厚厚的讲义走进教室,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刚翻开讲义就皱起了眉:“上周布置的附加题,全班只有杨许诺同学交了,而且解题思路很新颖,和标准答案的方法完全不同。杨许诺,你上台来讲讲你的思路?”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杨许诺身上。她猛地抬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被泼了层热朱砂,下意识就往旁边看——以前每次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江池总会在她转头时,偷偷递张写着“别慌,你可以的”的纸条,有时还会画个歪笑的表情,让她心里踏实不少。
可今天的江池却没看她。他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指腹因为用力,连带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链都在晃。杨许诺看见他嘴角弯了弯,像是在跟人聊什么开心事,那抹笑容和平时对她的温和不同,多了点刻意讨好的殷勤。
他确实在发消息,收件人备注是“曼琪”。屏幕上的文字一条接一条往外跳,每一句都经过精心斟酌:
“曼琪,刚上课老师夸杨许诺解题思路好,你听见没?不过我刚才凑过去看了眼她的草稿纸,全是歪歪扭扭的涂鸦,估计是蒙对的——哪像你,上次给我讲那道线性代数题时,条理那么清楚,步骤写得比标准答案还工整,一看就是真材实料。”
“她刚还拒绝我给她带的红枣粥,明明以前每次都很开心地接了,还会说‘谢谢你江池’,今天不知道又在装什么清高,估计是想在赵景臣面前摆姿态吧。还是你性格好,从来不会让人下不来台,跟你相处最舒服了。”
“等会儿下课我去给你买楼下那家的草莓奶盖?你上次说想喝的,他家今天好像有第二杯半价。”
发完最后一条,他才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讲台。可杨许诺已经不看他了——就在她攥着笔杆紧张得手心冒汗,连指尖都在抖时,一张折得整齐的白色纸条突然从身后递过来,轻轻落在她的课本上。
纸条边缘很整齐,显然是用美工刀裁过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清隽有力,笔锋带着点凌厉的弧度:“第三行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替换,步骤能省一半,逻辑更清晰。”
杨许诺心里一动,悄悄回头。赵景臣正低头翻着那本黑色笔记本,帽檐压得低,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紧抿的薄唇,仿佛刚才递纸条的人不是他。阳光落在他的笔记本上,能看见封面上烫着个小小的“Z”字,和慕斯白书包上的字母一样,是意大利手工工坊的标识。
她捏着纸条,指腹蹭过那光滑的纸页,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像有颗小石子投进温水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塞进课本里,站起身走向讲台。
江池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沉得更厉害了。他原本算得好好的:杨许诺被老师当众点名,肯定会慌,到时候自己再“适时”递纸条、递鼓励的眼神,既能维持“暖心学长”的人设,又能让她继续依赖自己,乖乖当他的“道具”。可赵景臣的突然介入,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就像小时候玩积木,眼看就要搭好城堡,却被人突然抽走了最底层的那块。
更让他不爽的是,手机震动了一下,李曼琪回了消息:“还是你最懂我~不像有些人,只会靠歪门邪道博老师关注,看着就假。草莓奶盖不用啦,等会儿下课我跟你一起去买呀~”后面跟着个粉色的爱心表情,显然是被他的话哄得服服帖帖。
江池勾了勾嘴角,心里的烦躁消了大半。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杨许诺的依赖,而是李曼琪的信任——李曼琪父亲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手里握着不少科技公司的资源,只要把她哄得死心塌地,以后他毕业找工作、创业融资,都能借上力。至于杨许诺,不过是个用来立人设的工具,现在她敢拒绝自己,等以后有机会,自然要让她知道厉害。
讲台之上,杨许诺握着粉笔的手渐渐不抖了。她按照纸条上的提示调整思路,把原本绕了弯的步骤简化,每说一句话,心里就踏实一分。讲完最后一步时,她下意识看向窗外,正好看见一片梧桐叶被风卷着落在窗台上,叶边的金边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暖。
“很好,思路很新颖,逻辑也很严谨。”高数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带头鼓起了掌,“大家要多向杨许诺同学学习,不要局限于标准答案,要敢于尝试不同的方法。”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几个男生还吹了声口哨。杨许诺红着脸鞠了一躬,快步走下讲台,路过赵景臣座位旁时,脚步顿了顿,想回头说声“谢谢”,却见他已经合上了笔记本,正侧头跟慕斯白说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没看见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赵景臣抬手摸了摸脖颈间的铂金链,指尖在那枚微型电路板上轻轻按了一下。链坠内侧藏着个极小的显示屏,此刻正映出一张扫描版的纸条——上面的小太阳已经褪色,旁边的“诺”字却依旧清晰,带着孩子气的弧度,和她刚才落在黑板上的字迹,以一种宿命般的姿态,悄然重合。
慕斯白瞥见他的动作,凑过去小声问:“确认了?就是她?”
赵景臣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重新翻开笔记本,指尖在纸上轻轻画了个小太阳。窗外的风又起,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十年前老槐树下的那句“数字不会骗人”。他知道,这场名为“寻找”的旅程,或许已经走到了终点,而另一场关于“守护”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