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知己 (第2/2页)
这话既是在说太子,也是在说她自己。
说她今日,在崔盛面前的暂时退让。
“铮”的一声轻响,茶筅再次停下。
第二盏茶,成了。
汤花更为匀厚,紧咬盏沿,久聚不散。
林稚鱼就把这盏茶推到谢苓跟前。
谢苓把兵书放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
茶汤入口,初时是微苦,转瞬便化为甘醇,余韵悠长,如山间清泉。
“这茶真不错。”
谢苓放下茶盏,眼睛盯着林稚鱼。
“有静气。”
“也有杀心。”
林稚鱼笑了。
是那种终于找到了知己的笑,特别释然。
“静气是留给自己的。”
“杀心是冲着敌人的。”
这话说完,她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与肃穆。。
她把衣袖整理了一下,然后朝着谢苓,慢慢地跪了下去。
“殿下。”
“我想求您一事。”
谢苓也没去扶她,只道:“你说。”
林稚鱼抬起头,眼中是翻涌的恨意和深可见骨的痛楚。
“求殿下您,帮我母亲从林家离开。”
谢苓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想他们和离?”
就这俩字,一下子就把林稚鱼强撑着的那层硬壳给扎破了。
她脸上露出的笑啊,比哭还难看,满满的都是绝望和嘲讽。
“和离?”
“殿下呀,您可知要是她愿意的话,我们今日就不用挨这二十个巴掌了!”
“我那个父亲,”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娶了七房小妾。那些庶子庶女,比我这个正房独女得宠多了。他对我娘动辄打骂,从未有过好脸色。”
“可是她呢?”
“她一往情深,事事以他为先。”
“这次柳贵妃派人派人来掌掴,您知道她醒了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林稚鱼的眼眶红通通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她埋怨我呢,埋怨我不帮二皇子,为什么要得罪柳贵妃。”
“她说我这么做,会拖累我父亲的仕途!”
“她甚至还觉得是我不孝,才让她在柳贵妃面前丢了脸,进而影响了整个林家的声誉!”
谢苓的心,猛地一沉。
她见过愚忠的臣子,见过愚孝的子女。
可她从来都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能被“夫为妻纲”这四个字毒害到这种地步。
这哪是爱呀。
这就是一种被敲骨吸髓后依旧不肯醒来的,畸形的依赖。
是这个时代,强加在无数女子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林稚鱼的思绪,似乎飘远了。
眼前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年前。
那是一个下着桂花雨的午后。
小小的她就坐在母亲的腿上,母亲正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稚,是禾苗初生之貌。”
母亲的声音,特别温柔。
“鱼,则逍遥于江湖。”
“我的孩子啊,娘不盼着你以后能嫁到多富贵的人家,就盼着你这一辈子能像水里的鱼儿似的,自由自在的。”
那时的母亲,眉眼间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光。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父亲头一回把姨娘领回家的时候吗?
还是从祖母那一句句“妇人当以夫为天”的训诫?
她也记不清了。
就只知道,母亲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就没了。
她变得沉默,变得卑微,变得……面目全非。
林稚鱼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
一滴泪,终于挣脱了束缚,从眼角滚落。
“殿下。”
她睁开眼,那眼睛里只剩下满满的悲凉和决绝。
“她救不了自己。”
“但我想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