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仁心妙策 (第1/2页)
元旦的钟声余韵似乎还在紫禁城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震颤,新雪覆盖下的宫阙尚沉浸在一种节后特有的、混合着肃穆与悄然萌动的氛围里。慕容云泽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就在这般低调而庄重的祈福宴中悄然翻过。没有喧闹,没有奢华,却因那份君臣同心、祈愿未来的仪式感,以及帝后之间那份无声却坚定的约定,而在史官笔下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页。
年节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但庞大的帝国机器已然重新开始全速运转。慕容云泽埋首于如山奏章之中,新年伊始,各地呈报的政务、预算、亟待解决的难题便纷至沓来。夏玉溪也并未松懈,经过元旦祈福宴的历练,她在处理宫务、协理六宫事宜上愈发显得从容娴熟,苏嬷嬷偶尔严厉的目光中,赞许之色也日渐增多。
这一日,午后暖阳透过窗棂,在漱玉轩的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夏玉溪刚刚核验完内务府送来的一批关于春季宫苑修缮的预算明细,运用她所整理的“简法”核验,效率比以往快了数倍,结果清晰了然。她放下朱笔,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窗外几株已悄然萌发嫩芽的玉兰树上,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她想起前几日,通过秦峰递来的、慕容云泽偶尔会在奏章批阅间隙写下的简短字条,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某些地方官员奏报的民生疾苦——尤其是去岁寒冬,一些偏远州县老人妇孺冻饿致病却缺医少药情况的忧虑。她也想起自己跟随苏嬷嬷学习时,听闻的一些关于京中官员内宅的琐碎消息,哪家的老夫人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哪家的夫人产后失调久治不愈,甚至因此影响了官员在京履职的心态。
一个酝酿了许久的念头,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和迫切。
傍晚时分,慕容云泽难得早些处理完手头紧急政务,来到了漱玉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迎上前来的夏玉溪时,眼神还是柔和了几分。
“陛下今日似乎比往日清闲些。”夏玉溪接过他的披风,递上热茶。
“只是暂得片刻喘息罢了。”慕容云泽在窗边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开年诸事繁杂,各地奏报如雪片般飞来,多是要钱要粮,或是禀报灾情疑难,令人心焦。”
夏玉溪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在为民生疾苦忧心?臣妾日前似乎听秦侍卫提及,有些州县去岁寒冬,百姓缺医少药之苦。”
慕容云泽叹了口气:“是啊。太医署资源有限,主要服务于宫廷及京畿重地,难以惠及偏远州县。且民间郎中水平参差,药价高昂,寻常百姓一旦染病,往往只能硬抗,生死由命。此乃积弊,非一日之功可解。”
夏玉溪沉吟片刻,抬起眼眸,目光清亮地看向慕容云泽:“陛下,臣妾近日有一想法,或许…或许能略解此困,至少,可先从京中做起,徐徐图之。”
“哦?”慕容云泽来了兴趣,放下茶盏,“溪儿有何妙策?但说无妨。”
夏玉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娓娓道来:“臣妾在想,可否…由朝廷出面,设立一个专门的‘女医署’?”
“女医署?”慕容云泽微微挑眉,这个提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正是。”夏玉溪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地说道,“陛下试想,我朝文武百官,乃至日后陛下麾下更多的能臣干吏,谁人府中没有父母妻女、姐妹眷属?女子生病,尤其是一些闺阁隐疾,往往羞于请外男医者诊治,以致延误病情。若宫中有建制完备、医术精湛的女医官,陛下体恤臣下,可恩赐女医过府为官员家眷诊病。这份恩典,细致入微,关乎家人健康,比金银赏赐更能暖人心扉,令臣子感念陛下隆恩,此为其一。”
慕容云泽眼神微动,显然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政治智慧。赏赐金银是常例,但关怀到臣子家眷的健康,这确实是更高一筹的驭下之道。
夏玉溪继续道:“其二,女医往来于各府内宅后院,为眷属诊病,所闻所见,虽多是家长里短、妇人闲谈,但有时,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或许比前朝正式的奏报更能反映官员后宅是否安宁、家风是否严谨,甚至能无意间流露出一些关乎官员品行、地方实情的蛛丝马迹。这对于陛下洞察人心、明辨忠奸、掌控朝局,未尝不是一种有益的补充。”
听到这里,慕容云泽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深深地看着夏玉溪。这一层用意,更为深远!将医疗关怀与情报收集如此自然地结合起来,既彰显仁德,又暗含机锋,确实是一条妙计!
“其三,”夏玉溪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此举若能成功,日后或可逐步推广。选拔培养通晓医术的女子,不仅服务于官宦之家,待条件成熟,或可设惠民女医堂,为京中乃至天下贫苦女子提供医诊药助,使她们病有所医,免于困苦。这不仅能切实惠及天下女子,更是彰显陛下仁德、收拢民心、稳固国本的善政。”
慕容云泽越听,眼神越是明亮,心中波澜起伏。他之前只觉夏玉溪聪慧懂事,在管理内务上颇有天分,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深远的眼光和缜密的思维!这个“女医署”的提议,看似只是设立一个医疗机构,实则一举数得:
1. 施恩臣下,凝聚人心:通过关怀臣子家眷健康,进行情感投资,增强官僚体系对皇权的向心力。
2. 安插耳目,洞察细微:利用女医出入内宅的便利,构建一个非正式但可能极为有效的信息渠道,辅助决策。
3. 普惠民生,彰显仁政:长远看,有助于提升女性医疗保障水平,改善民生,积累政治声誉。
4. 发挥女子才能,开辟新径:为部分有学识、有志向的女子提供一条服务社会、实现价值的途径。
他沉吟良久,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与可行性。阻力肯定会有,比如礼法对女子抛头露面的限制、太医院可能存在的保守态度、以及如何确保女医的忠诚与专业等等。但相比于其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这些困难似乎都可以设法克服。
“溪儿,”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惊叹,“此策……甚妙!思虑周全,眼光长远,朕竟未曾想到这一层!你是如何想到的?”
夏玉溪脸颊微红,谦逊地低下头:“臣妾不过是见陛下为国事操劳,忧心民生,又偶闻一些内宅之事,便胡思乱想了一番。若能对陛下、对朝廷略有裨益,便是臣妾的福分了。”
“绝非胡思乱想!”慕容云泽肯定道,“此乃老成谋国之见!朕需好好筹划一番。”他当即命人传唤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太医院院判等重臣次日议事。
翌日的御前会议上,当慕容云泽提出设立“女医署”的构想时,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礼部尚书、一位年近花甲、以恪守礼法著称的老臣,率先出列,眉头紧锁,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女子行医,古已有之,然多为民间草泽,或服务于宫廷深处。如今堂而皇之设署立官,令女子出入官宦府邸,抛头露面,恐有违男女大防之礼教,易生流言蜚语,有损朝廷体统。再者,女子为官,于典制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太医院院判,一位须发皆白、医术精湛但思想颇为保守的老太医,也躬身附和:“陛下,医道精深,非朝夕可成。太医院培养一名太医,需历经数十载寒窗苦读、临床实践。女子纵有聪慧者,然其体力、精力、见识恐难以胜任繁重医职。若仓促设立女医署,医术不精,恐贻误病情,反为不美。且此举是否会分薄太医院资源,影响侍奉宫廷之本职,亦需考量。”
几位较为保守的宗室亲王也面露难色,窃窃私语,显然对这项打破常规的举措心存疑虑。
慕容云泽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地听着众人的反对意见,并未急于反驳。待几位重臣陈述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卿所虑,朕已知之。”他目光扫过众人,“礼法之防,朕岂能不知?然,朕设立女医署,非为标新立异,实乃体恤臣工之需。百官为国操劳,其家眷安康,亦是社稷之福。女子隐疾,延请男医多有不便,女医诊治,正合情理,亦是保全礼法之举。此乃朕特恩,体恤下情,何来有损体统之说?”
他顿了顿,看向太医院院判:“至于医术,院判所虑甚是。故朕意,女医署初设,规模宜小,求精不求多。所有女医,皆需经太医院严格考核、培训,由资深太医亲自指点,确保医术可靠。女医署乃太医院之补充,专司内眷疾患,与太医院本职并无冲突,反可令太医更专注于宫廷要务及疑难杂症。资源调配,朕自有考量,绝不会影响太医院运转。”
最后,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内阁首辅,语气转为深沉:“首辅大人,朕深知治国之道,在于得人。欲得良臣,必先安其家。女医一策,看似细微,实乃固本培元、收拢人心之长远之计。且……”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只有少数重臣能意会的深意,“内宅安宁,方能外事专注。些许风声鹤唳,有时比万言奏章更能察知秋毫。首辅以为如何?”
首辅大臣,一位历经三朝、老谋深算的股肱之臣,闻言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出列奏道:“陛下圣虑深远,老臣佩服。女医署之设,于礼虽有可议之处,然陛下以仁德为本,体恤臣下,实为明君之举。若能严定规章,确保医术德行,先行试点于京中,观其后效,或可为一项惠政。老臣以为,可试行之。”
首辅的表态,无疑起到了关键作用。几位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官员见首辅都支持,加之皇帝态度坚决,理由充分,便也不再强硬反对,转而开始讨论具体实施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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