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章大道无形 (第1/2页)
深秋的阳光透过美术馆的玻璃穹顶,像被筛过的金砂,在《大道》的画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三年时光像细腻的清漆,为这幅染血的画作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右下角那点暗红的血迹早已与鎏金、钴蓝融为一体——当年陈迹因创作瓶颈情绪失控,不慎被画刀划破手指,血滴落在画布上时,他曾想毁掉这幅“残缺”的作品,是周苓按住他的手说“残缺里藏着真实”。如今这抹血痕成了画面中最动人的笔触,被安置在展厅中央的独立展柜里,亚克力罩子反射着观众的身影,下方铭牌上“非卖品”三个字,比周围任何标价都更显分量。
陈迹站在展厅另一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道”字被摩挲得发亮,是周苓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望着《大道》上的光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重读《庄子・人间世》时的句子:“光矣而不耀”。当年创作这幅画时,他总想着用浓烈的色彩、尖锐的线条凸显“大道”的磅礴,结果画面拥挤得喘不过气,直到某天深夜读老庄,看到“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才突然醒悟:真正的大道从不是锋芒毕露的堆砌,而是像这穹顶的阳光,温和却有穿透一切的力量。他后来将画布上一半的重色刮去,只留下几缕淡蓝的云纹、一片鎏金的晨曦,还有那点意外的血痕,反倒让“大道”有了留白的呼吸感。
“陈先生,请问您和周女士能在三年内达到如此高的艺术成就,成功的秘诀是什么?”穿西装的年轻记者举着话筒凑过来,录音笔的红灯亮得刺眼。周围的摄像机瞬间围拢,像极了三年前那次失败的个展——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成名要趁早”,在记者面前夸夸其谈“要打造当代最具冲击力的艺术符号”,结果展览因内容空洞被批评“只剩名利的外壳”。如今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锋芒,只剩岁月沉淀后的平和,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正在调试投影设备的周苓身上。
她恰好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相撞。周苓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像晨光拂过水面——她比谁都清楚,陈迹的转变不是偶然。去年冬天陈迹陷入创作瓶颈,对着空白画布发呆了半个月,某天她在他书桌抽屉里放了本线装的《老子》,扉页上写着“你总在找‘大道’,不如先找自己”。陈迹后来告诉她,读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时,他突然想起两人在老画室的那个雨夜:他因作品被拒而酗酒颓废,是周苓蹲在满地颜料里,把温热的粥递到他嘴边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再来”。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之前追求的“大道”是向外的追逐,而真正的力量藏在向内的接纳里——接纳自己的脆弱,也接纳他人的陪伴。
“成功没有秘诀,但若说有什么心得——”陈迹收回目光,指尖在钢笔的“道”字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透过话筒传遍展厅,“承认你的脆弱,才能找到真正的力量。”
“您是指创作中的瓶颈,还是生活中的困境?”记者追问。
“都是。”陈迹的目光再次望向《大道》,那抹血痕在光斑下若隐若现,“三年前我以为‘大道’是通往巅峰的坦途,要用名利与成就铺就;直到摔过跟头才明白,真正的大道从不在前方,而在身边。”他顿了顿,想起上个月读《庄子・大宗师》“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时,周苓在旁边批注的“相濡以沫是情,相忘于江湖是懂”,“就像画这幅《大道》时,我曾以为血痕是瑕疵,是周苓告诉我‘瑕疵里有最真的你’。后来读《老子》‘知其白,守其黑’,才懂:承认脆弱不是懦弱,是知道有人愿意陪你承担这份脆弱;找到力量也不是变强,是知道有人愿意与你共赴所有未知。”
人群中响起细碎的掌声,周苓恰好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这个动作是两人的默契,三年前他在个展上被记者追问得语无伦次时,她也是这样碰了碰他的胳膊,让他瞬间平静下来。“该去剪彩了。”她轻声说,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岁月的温柔。
剪刀落下的瞬间,彩带纷飞,像画布上散落的颜料。陈迹看着周苓站在身边,米白色亚麻连衣裙下微隆的小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在老画室的床垫上,晨光里的身影像神女般耀眼。那时他读不懂《庄子》里“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总想着用画笔留住所有惊艳,如今却明白,最美的画面从不是刻意定格的瞬间,而是时光里慢慢发酵的相守——就像他现在能记住周苓每天早上喝豆浆要放两勺糖,记住她看展时会悄悄踮脚看高处的作品,记住她怀孕后总在夜里摸著小腹说“宝宝好像在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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