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战略抉择 (第2/2页)
然而,这种极致的、掏空自我的情感宣泄,在带来短暂释放与虚幻掌控感的同时,也无可避免地加剧了他内心的撕裂与耗竭。台上,他极尽所能地体验并外化着各种极致浓烈的情感;台下,他却被迫将自己紧紧封闭,变得愈发沉默、冷漠、近乎情感枯竭,如同一盏耗尽了油的灯。这种巨大的、近乎分裂的反差,使得他人格中“演”的部分与“真”的部分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几乎难以逾越。他仿佛将自己的灵魂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台上燃烧殆尽,绚烂夺目;另一半在台下冰冷凝固,死气沉沉。这种剧烈的撕裂感,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疲惫与内在的极度不协调,仿佛两个自我在不断地相互拉扯、彼此否定、共同走向某种危险的临界。
偶尔,在身体极度疲惫或精神防御出现短暂松懈的深夜,那些被强行压抑的黑暗能量会猛然突破理智的脆弱防线,化作极其狰狞可怖的噩梦,将他拖入更深的心理地狱。他会反复梦见那个暴雨如注的码头,浑浊汹涌的江水张开巨口,姐姐陈娟被无情地推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她的手徒劳地向上伸着,嘴巴绝望地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他自己在岸边撕心裂肺却同样被风雨彻底吞没的无声呼喊;或是梦见孙昊那张扭曲狰狞、放大数倍的脸,带着得意而残忍的冰冷笑容,一步步逼近,巨大的压迫感与腥臭的气息使他无法呼吸,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常常会从这类噩梦中骤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被冰冷的冷汗彻底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搏动,如同要撞碎胸骨跃出喉咙,眼神在最初的极度惊恐与涣散过后,会迅速沉淀、凝结为一种死寂的、彻骨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冰冷。那冰层之下,是汹涌翻腾、永不熄灭的仇恨烈焰与杀戮意图。
复仇的念头,如同最顽强的毒草,从未在他心中那片肥沃的黑暗土壤里熄灭过。它最初或许只是微弱而不甘的一星火种,但随着他自身能力的不断增强——显赫声名所带来的某种无形势能与话语权、个人财富的初步秘密积累、以及周旋于三教九流间被迫增长的心机、见识与对人性的冷酷洞察——这簇黑暗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贪婪地汲取着一切养分,燃烧得愈发清晰、稳定、炽烈,变得具有明确的指向性与可操作性。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痛苦的想象中手刃仇敌,获得虚幻的满足,而是开始更为冷静、具体、甚至带有某种艺术般偏执地思考“如何将其变为现实”。
他开始有意识地、极其隐蔽地积攒着除了按规定上缴戏班和回报老沈头之外的一切钱财。那些额外的、不易察觉的堂会厚赏,私下里通过各种极其谨慎渠道获得的微薄进项,都被他如同仓鼠囤积过冬粮一般,小心翼翼地、分文不动地藏匿起来。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完全本能地排斥与某些看似“有用”或“有势”的人物进行任何接触,尽管他内心依旧充满厌恶与警惕。他强迫自己冷眼观察那些权贵之间的权力脉络流转、地头蛇们划分势力范围的潜规则,默默记下那些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某个关键节点能为他所用的信息碎片与人性弱点。他像一只在黑暗深处默默织网的蜘蛛,极富耐心地、不露丝毫痕迹地规划着那个或许遥远、却已成为他活下去最重要乃至唯一精神支点的未来——一个冷酷的、精确的复仇未来。
他的生活,因此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双重性:台上,他是演绎着他人悲欢离合、感动万千观众的艺术化身;台下,他是一个被自身黑暗过往所驱动、默默积蓄着力量、目标明确如猎豹般的孤独复仇者。光芒万丈的名伶生涯,在某种程度上,竟诡异地成了他实施复仇计划的最佳掩护与资源积累平台。而内心那片无尽的、痛苦的阴影,既是日夜折磨他的地狱,却也同时是赋予他惊人艺术感染力与冰冷钢铁决心的扭曲源泉。他行走于极致的艺术之光与极致的个人之暗的锋利边缘,自身也成为了这光与暗相互纠缠、彼此定义的矛盾结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