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故人在见,居然想杀我? (第2/2页)
十三岁那年,阮家获罪,满门抄斩,阮阮被充入教坊司;他则被谢无咎暗中送入暗寮,从此天各一方。
七年后重逢,她竟成了“钦犯”。
而囚车所往之处,正是凤仪宫。
——皇上要她指证苏瓷“妖婴祸国”。
同一时刻,凤仪宫。
苏瓷立于铜镜前,指尖抚过眉心。
朱砂痣已淡成一痕绯影,仿佛随时会消散。
镜中却忽然浮现另一张脸——
少女着鹅黄襦裙,鬓边别一朵红山茶,正踮脚去摘春樱。
那是她的青梅竹马,陆惊鸿。
陆家与苏家是世交。
她五岁那年,随父赴扬州查案,在瘦西湖畔遇见陆惊鸿。
少年比她大三岁,生得一副桃花面,却有一双狼似的眼睛。
他教她凫水、教她掷柳叶刀、教她在雨夜里辨风向。
十三岁那年,他送她一枚青玉小印,上刻“吾妻阿瓷”。
十四岁那年,陆家因卷入夺嫡被流放岭南,从此音讯全无。
直至此刻,镜中少女回眸一笑,画面骤然碎裂——
碎镜边缘渗出殷红,像一滴滴血泪。
侍女春枝跪地:“娘娘,慈宁宫传话,太后请您去‘看戏’。”
戏台搭在慈宁宫后苑,台上演的是《桃花扇》。
演李香君的,正是阮青鸾。
她水袖翻飞,唱到“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时,忽地拔下鬓边金簪,反手刺入自己肩头。
血溅雪纱,像一树怒放的红梅。
太后抚掌大笑:“好一个‘血染桃花’!”
苏瓷却看见,阮青鸾在倒下的瞬间,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杀了我。”
当夜,沈星澜秘密求见谢无咎。
镇抚司地牢幽冷,壁上悬一盏青釉灯,灯焰跳动,映出两人少年时的影子——
一个是从乱葬岗爬出来的野狗,一个是被灭门的小狼崽。
他们曾并肩躺在雪地里分一口馊馒头,也曾在暴雨夜为对方挡过十七刀。
“阮阮不能死。”沈星澜开门见山,“她是被胁迫的。”
谢无咎负手立于铁窗前,背影孤削如刃:“皇上要用她做最后一枚钉,钉死阿瓷。”
“那就反钉。”沈星澜咬牙,“我查过卷宗,阮家当年之罪,是太后一手炮制。只要翻案——”
“翻不了。”谢无咎转身,眸色深冷,“卷宗早被焚,证人一个不留。”
沈星澜沉默良久,忽地笑了,笑意带血:“那我便劫狱。”
谢无咎盯住他:“你会死。”
“那便死。”少年眼底燃着野火,“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谢无咎指尖微颤。
这一瞬,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
若苏瓷被困,他亦会不惜一切。
“三日后,阮青鸾将过昭台宫。”他低声道,“我替你开路。”
同一夜,苏瓷收到一封密信。
信笺无字,只一枚青玉小印——当年陆惊鸿所赠。
印底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血里裹着一粒极小的金砂。
她忽然想起,陆惊鸿曾告诉她:
“若有一日我死了,血里会藏一粒金砂,那是我陆家的密信。”
她割破指尖,以血融血。
金砂化开,凝成一行小字:
“子时,昭台宫废井。——鸿”
子时,雪又落。
昭台宫废墟下,果然有一口废井。
井沿覆满青苔,井底却透出微光。
苏瓷攀绳而下,落地时踩到一片柔软——
是满地的山茶花瓣,红得像火。
井壁凿出一间密室,室内燃着鲸油灯。
灯下,陆惊鸿白衣染血,正俯身调香。
他左臂齐肩而断,断口裹着白纱,却仍有血渗出。
“阿瓷。”他回头,笑得温柔,“你长大了。”
苏瓷眼眶骤热:“你的手……”
“换你一条生路。”他轻声道,“我用这条手,从岭南杀回京师,只为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阮青鸾是我义妹,她不会害你。”
“第二,太后与萧昱并非母子,而是……母女。”
“第三,”他顿了顿,眸色骤冷,“你才是真正的端敬太后转世。”
密室烛火忽暗。
陆惊鸿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十五年前,昭台宫大火,死的不是太后,而是你的替身。
真正的端敬太后,以秘术转世为苏家女,带着青凰血,等一个翻盘的机会。
萧昱,是你前世亲子;阿还,是你前世执念所化的‘容器’。
而谢无咎……”
他忽然伸手,抚过苏瓷眉心朱砂痣:
“他前世,是你亲手杀死的最后一个忠臣。”
苏瓷指尖冰冷。
“这一局,”陆惊鸿微笑,“我来替你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截断剑,剑身刻着“谢”字篆体,正是谢无咎前世佩剑“听雪”的残片。
“用它,”他轻声道,“杀了萧昱。”
三日后,押解阮青鸾的队伍果然经过昭台宫。
沈星澜率死士劫囚,谢无咎暗中破阵。
阮青鸾却在混乱中,反手将销魂钩刺入自己心口——
“阮阮!”沈星澜抱住她,目眦欲裂。
阮青鸾却笑了,血从唇边溢出:“星澜哥哥……别哭……我……终于……自由了……”
她指尖颤抖,将一枚染血的玉扣塞入他掌心——
那是他十三岁送她的定情信物。
“替我……活下去……”
她阖眼,最后一滴泪落在雪里,凝成冰。
与此同时,凤仪宫。
苏瓷立于铜镜前,镜中浮现谢无咎的影子——
他正抱着阮青鸾的尸体,跪在雪地里,像一头受伤的狼。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也曾这样,抱着一个少年,跪在昭台宫废墟。
那时,少年对她说:
“若有来生,我愿为你做刀。”
如今,刀已出鞘。
她转身,走向金銮殿。
——这一次,她要做执刀的人。
冬至后第十日,京师大雪初霁,日色却苍白得像一截冻骨。
慈宁宫的小佛堂在重建,檀香混着焦木气息,一缕缕渗入凤仪宫的纱窗。
苏瓷立在廊下,掌心托着一只鎏金小匣——匣里装着阮青鸾临死前塞给她的东西:
半枚青铜面具、一截断钗、一粒冻成冰珠的血。
血是幽蓝色,像被冻住的深海。
春枝低声禀报:“娘娘,沈大人求见。”
沈星澜踏进殿时,肩头落满碎雪,一身丧服,怀里抱着一只黑漆木匣。
他比七日前更瘦,眼底却燃着两簇幽绿的火。
“我来还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