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第2/2页)
沈默接过那块原石,能感到一种奇异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凉。
他依言将石头放在舌下含住。
那一整夜,他未曾合眼,舌下的石块仿佛一个黑洞,不断吸食着他口腔中的津液,也吸食着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残渣。
第二天清晨,当他将石头吐出时,石面变得异常湿润,原本光滑的表面上,竟隐约浮现出一圈极淡的、螺旋状的指纹。
那指纹的纹路纤细而诡异,完全不像任何人类所留下的痕迹。
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阿彩正在对她那面巨大的涂鸦墙进行最后一次修改。
她用滚筒蘸着厚厚的白色涂料,将之前绘制的所有人像、符号全部覆盖,只留下了大片刺眼的空白色块与几道断裂的黑色线条。
在墙体最中央,她用荧光漆写下了一组逻辑悖论,字体歪斜而急促:“此处无人存在”、“你正在阅读这句话”、“以上皆假”。
当夜,地下通道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诡异的一幕。
那个模仿沈默的人影再次出现,它站在墙前,面对那组悖论语句,长久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台陷入死循环的计算机。
几分钟后,它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抬起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面部。
它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肤,似乎想要撕掉一张看不见的、不属于自己的脸。
最致命的警示来自于小舟。
他冲进法医中心,双手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剧烈颤抖,飞快地用手语比划着。
地下通道的墙面上再次出现了字迹,但这一次不再是威胁或挑衅,而是一段完整的、私密的独白式回忆——那正是沈默十岁那年,第一次跟随父亲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时,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好奇。
那段文字的笔迹工整清晰,却又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刻意模仿的笨拙。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对方已经不满足于模仿外表和行为,它开始窃取、甚至“成为”沈默最核心的记忆。
这意味着,沈默的自我清除速度,已经跟不上对方拼凑“他”的速度了。
就在众人震惊与绝望之际,沈默却异常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没有理会小舟的警示,径直走向解剖室。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器械盘里拿起一把崭新的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握拳,右手持刀,轻轻在自己左手的虎口处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殷红的血珠顺着皮肤滚落。
他走到档案登记簿前,将流血的手悬在上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我不是沈默。我只是……正在工作的法医。”
话音落下,一滴饱满的血珠恰好滴落在登记簿的姓名栏上,瞬间浸开,将“沈默”两个字彻底覆盖,形成一片混沌而刺目的红斑。
窗外,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将那片被苏晚萤留在窗台、写着“回头”二字的焦叶吹上半空。
叶片在风中急速翻滚,叶脉上那两个墨黑的字迹,在抵达最高点时,砰然碎裂,化作无数黑色的飞灰,彻底消散于无形。
解剖室里恢复了死寂。
沈默站在原地,左手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空洞地投向前方那张刚刚模拟过自己死亡的解剖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色彩和情感都已远去。
他成了一座孤岛,一座被自己亲手清空了所有生灵与痕迹的孤岛。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个窃取他一切的“东西”,登上这座为它准备的、空无一物的岛屿。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冰冷器械的反光,和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消毒水与血混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