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7】萧怡 (第2/2页)
一旁静观的木溪文,在那记响亮的耳光落下时,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暗自庆幸当年雅轩的“惩戒”远未到如此雷霆万钧的力度。他瞥见徐微明脸上迅速红肿起来的印记,几乎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份火辣辣的幻痛。
萧怡的泪水决堤而出,思绪却如同挣脱堤坝的洪流,汹涌地回溯到多年前那个阳光镀金的午后。记忆里,一个瘦小的、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男孩,莽撞地闯入了她家那方开满蔷薇的庭院——他的父母,靠着街角一方小小的杂货铺维生,正为寻觅一处容身之所而来。萧怡家坐拥着几栋房产,光靠租金便足以维持优渥的生活。
最终,徐家租下了紧邻主宅那栋小楼里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斗室。那时的萧怡,绝非如今这般沉静温婉的模样。她是这片街区不折不扣的“小魔头”,一个令所有孩童望而生畏的“孩子王”。无论是在书声琅琅的校园,还是在家门口的石板路上,她的号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初来乍到的徐微明,自然很快便成了她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小跟班。而萧怡,也理所当然地将这个沉默的男孩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晨曦微露,暮色四合,两道小小的身影总是相伴而行。岁月无声流淌,那份纯粹的保护与被保护的情谊,如同春日冻土下悄然萌动的种子,在不知不觉间抽枝展叶,酝酿出某种青涩而朦胧的悸动,仿佛荒芜的心田终于等到了复苏的甘霖。——“啊!这该死的、甜美的情愫!” 后来,当木溪文从徐微明口中听闻这段往事时,曾发出如此带着酸涩笑意的喟叹,“命运何其不公!有人生来便在罗马徜徉,有人甫一登场便有佳人作伴,徒留我等形单影只之辈,徒呼奈何!”
当时同在旁侧的马士琪,亦是摇头晃脑,深有同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气煞人呐!”
然而,命运的转折点猝然降临在初三那年的某个黄昏。萧怡被两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堵截在一条幽暗无人的死胡同里。他们脸上挂着应的狞笑,步步紧逼,意图施加不可言说的暴行。绝望的呼救被冰冷的砖墙无情弹回。千钧一发之际,是徐微明!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男孩,如同被激怒的幼兽,双目赤红地冲了进来!他手中紧握的,不过是一把用来削铅笔的、刃长不过寸许的折叠小刀。在肾上腺素激涌的瞬间,那小小的利刃竟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一个混混被刺伤大腿惨嚎倒地,另一个则在混乱的搏斗中被锋刃意外贯穿了要害,当场毙命。而徐微明自己,也为这鲁莽的救援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一柄冰冷的匕首,由背后狠狠刺入,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心脏。若非他体内沉睡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力量——那被称为“龙之力”的奇迹在生死关头被彻底激发,强行维系住他最后一丝生机,少年炽热的鲜血,早已在那条肮脏的陋巷里流尽。
自那场冰释前嫌的重逢之后,萧怡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蜕变。曾经性格中那份鲜明的泼辣棱角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而执着的依恋,如同眷恋暖阳的幼猫,终日萦绕在徐微明身畔。她将心底最柔软、最温煦的光泽,毫无保留地倾注于他一人。在徐微明面前,她展露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这变化连她父母都惊异不已。原本就清丽脱俗的容颜,因这份沉静内敛的气质而愈发动人,她行走在校园里,如同一株悄然绽放的幽兰,自成一道引人驻足凝望的风景。
这份刻骨铭心的转变,其根须深深扎入徐微明重伤入院那黑暗的日子。当萧怡冲进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看到那个曾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浑身缠绕着冰冷的管线,脆弱地陷在惨白的病床中时,构筑心防的堤坝瞬间溃决。无声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沉重地挣脱眼眶,一颗接一颗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碎裂成无声的哀恸。她颤抖着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怜惜与绝望的爱意,将一个羽毛般轻盈的吻,烙印在他缠着纱布的额间。
就在那微凉柔软的触感落下的瞬间,徐微明紧闭的眼睫竟微微颤动,旋即缓缓睁开。四目猝然相对,时间仿佛凝固。他眼底初醒的混沌迅速被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取代,而她泪眼朦胧的双眸里,也瞬间燃起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光明。没有言语,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爱恋,在彼此胶着的目光中无声地交汇、确认。这一个于生死边缘意外降临的吻,如同命运盖下的印章,就此锁定了两人终身的羁绊。
恰在此时,接到紧急通知匆匆赶来的木溪文一行人,隔着病房门上那块狭小的观察玻璃,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足以“虐杀”单身灵魂的一幕。门内是劫后余生、情意缱绻的恋人,门外是五位风尘仆仆、却瞬间被塞了满嘴无形“狗粮”的核心成员。空气里弥漫的甜蜜与门外五人脸上复杂交织的羡慕、酸涩乃至一丝微妙的祝福,形成了无声而强烈的戏剧张力。自此,在联盟核心这艘孤独航行的战舰上,唯有徐微明一人成功靠岸,脱了单身的苦海,其余人等,则不得不继续在“单身汪”的汪洋中载沉载浮,咀嚼着那一份混合着战友情谊与柠檬酸味的复杂心情。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甜蜜的糖衣里裹挟着苦药。当这对历经生死考验的恋人,刚刚在彼此温暖的港湾里停泊了不过三月时光,那柄名为“隔绝计划”的冰冷铡刀,便裹挟着委员会冷酷的意志,骤然落下。精心编织的“死亡”幻象,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再次狠狠刺穿了萧怡刚刚愈合的心房,将她重新推入那场精心策划的、绝望的永别之中。这一次,那深入骨髓的悲痛如同漫长的极夜,笼罩了她数月之久,才在时间无声的抚慰下,艰难地透出一丝熹微的光亮。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徐微明与萧怡紧紧相拥,手臂如同坚韧的藤蔓般缠绕着彼此的身躯,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隔绝周遭的一切喧嚣与存在。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依恋,在他们之间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墙,将木溪文彻底隔绝在外,成了这浓情画幕中一个彻底被遗忘的背景。
木溪文静立一旁,身形如同沉默的礁石,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历经波折终于重逢的爱侣。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善意的调侃在他心底悄然滑过:徐微明这家伙,明明可以避开这撕心裂肺的一遭,偏要自己一头扎进这苦情戏的深潭……唉,这旁若无人、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简直如同无形的精神冲击,肆意挥洒却全然不必承担任何法律后果!
眼前这过于炽烈、几乎要灼伤旁观者眼睛的“情感展览”,终究让木溪文感到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尴尬。他悄然收敛心神,记起了委员会那尚未了结的召见。指尖精准而轻巧地按在右耳廓内嵌的微型通讯器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加密频道:“兮若,指令:5号机场,预热一架‘游隼’,坐标设定——委员会总部。”
“指令确认,队长。‘游隼’引擎预热程序启动,预计三分钟后进入待飞状态。”通讯器中传来人工智能“兮若”那永**稳、毫无波澜的合成音,如同冰泉流淌,不带一丝情感的温度。
木溪文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朝校门方向踱去。午后的阳光在他微胖的身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成一个柔软的弧度。虽然这份甜蜜并非属于自己,但见证有情人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画面,仍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温暖的慰藉。这种纯粹的美好,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即便是他这个被迫吃了满嘴狗粮的“工具人“,也不由自主地被这份幸福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