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第2/2页)
林宇蹲下身,指尖抚过汉子眉角的疤痕:"说,是谁让你在这儿造谣生事?" 汉子牙关紧咬,突然喷出一口血水,正中林宇衣襟。穿肚兜的小娃指着血迹惊呼:"官爷流血啦!" 母亲慌忙捂住他的嘴,却忍不住多看了眼林宇胸前的金蟒纹 —— 和城隍庙壁画上的龙王袍服一个样,只是沾了血渍,看着更威风了。
赵猛大怒,火铳枪口抵住他咽喉:"再不说,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汉子却忽然惨笑,盯着林宇胸前的金蟒纹:"宁王府的杂种,你以为靠几杆破枪就能守住蜀地?八大王的刀,早晚会割下你的头!" 这话让人群再度噤声,卖菜的老妪悄悄在胸前画十字,她听过往的商客说,八大王的队伍一来,连灶台上的锅都要被砸个稀巴烂。
林宇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血渍,声音冷如霜雪:"把他押进舱底,严加看管。" 又转向众人,语气稍缓:"诸位放心,我们到了蜀地,就是来给父老乡亲看家护院的。等咱们的王师练成了,别说水盗山匪,就是北边的鞑子、西边的流寇,敢踏进蜀地半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穿青衫的秀才闻言,从袖中掏出笔记本,蘸着茶水在扉页记下 "燧发枪,射程二十步,不惧水雾",笔尖划过处,墨痕晕开,像极了长江上的迷雾 —— 他打算把这些记进《蜀道闻见录》里。
码头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卖炊饼的老汉趁热递上两个饼子,被林宇婉拒后,讪讪地塞给旁边的新军。百姓们虽仍有疑虑,却也渐渐散去,唯有几个孩童追着新军队伍跑了几步,模仿着枪托砸地的动作,嘴里喊着 "杀水盗!杀水盗!",被母亲们唤回家吃饭的声音打断:"小崽子们别乱跑!没看见江面上雾大吗?"
林宇望着巷口斑驳的砖墙,墙根处蹲着个穿皂衣的老者,正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他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走近,却见地上画的是艘船,船头插着后金的八旗 —— 老者察觉他的目光,突然用袖口抹掉画痕,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腰间玉佩闪过半缕蓝光,正是东厂的标记。这时,旁边茶馆里传来的说书声隐约飘来,正讲到 "八大王剿四川,鸡犬不留",惊堂木 "啪" 地一拍,吓得檐角麻雀扑棱棱乱飞,落在江边淘米的渔家女笸箩里,啄食着散落的米粒。
"二爷,码头上的茶楼二层,有几个人一直盯着咱们。" 赵猛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压低声音,"穿的是普通商旅服饰,可佩刀的手势却是辽东军户的架势。" 林宇点点头,目光扫过临江的 "得月楼",二楼雅间的竹帘后,隐约可见有人影晃动,袖口露出的红珊瑚手串,正是朝中某位侍郎的喜好。他注意到楼下有个卖酸梅汤的摊贩,正频繁望向船队,铜勺在木桶里搅出的漩涡,像极了长江里的暗流 —— 那是他在辽东见过的,鞑子骑兵冲锋前的马蹄涡。
"让弟兄们加快卸货,换轻舟西进。" 林宇转身走向船舱,靴底碾过方才灰衣汉子掉落的布包,里面掉出半块令牌,刻着个狰狞的狼头 —— 陕西狼盗的标记。他忽然想起在采石矶捡到的断箭,箭头刻着同样的狼头,看来各方势力早已在长江沿线布下天罗地网,不仅盯着他的火器,更想借谣言煽动百姓,断了他入蜀的根基。
舱内,新军正在清点火器。林宇摸出袖中舆图,朱笔圈住的重庆府旁,"崇祯十年" 的字迹被汗水洇湿,晕开小片墨渍。他想起前世在渠底听到的马蹄声,想起母亲最后塞进他手中的碎银,如今握着火铳的手,比那时更稳,却也更沉。码头上,百姓们的议论声仍在耳边萦绕:"蜀地的山匪比水盗还凶"" 官军来了总比贼兵强吧 ",这些声音混着江水拍岸的声响,像极了前世母亲临终前的呢喃,带着烟火气,却又透着无奈。
"二爷,那水盗的话..." 赵猛欲言又止。林宇摆摆手:"我知道,他们想借张献忠的名号吓住百姓。但你我都清楚,真正可怕的不是流寇,而是这世道的人心 —— 有的人怕贼,有的人畏官,可咱们脚下的土地,总得有人来守。" 他望向舱外,阳光终于穿透雾霭,在江面洒下万点金鳞,几个渔家女正蹲在江边淘米,笸箩里的米粒随波逐流,像极了乱世中渺小却顽强的百姓,"传令下去,过了芜湖关,便昼夜兼程。蜀地的暗流,怕是比这长江的水,还要深得多。"
赵猛领命而去,靴声在舱内回响。林宇独自站在货箱旁,指尖划过木箱上的 "宁" 字刻痕,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鹰啸。抬头望去,一只苍鹰正掠过船队上空,双翅展开足有丈余,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要将这混沌的世道,都纳入它的羽翼之下。而码头上,百姓们的生活仍在继续:货郎重新挑起担子,吆喝着 "针头线脑嘞";老妇人蹲在地上捡拾遗落的盐巴,嘴里嘟囔着 "可惜了这把盐";孩童们追着纸船在江边奔跑,笑声混着浪花声,此起彼伏 —— 这些平凡的日常,正是他要守护的人间烟火,哪怕前路迷雾重重,也值得他拼尽全力。
雾,终究会散。但林宇知道,真正的迷雾,才刚刚在蜀地的崇山峻岭间,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