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清源县 (第2/2页)
林逸心念电转:不能暴露京城来的身份,但也不能编得太离谱。“学生祖籍燕云,家中薄有田产,此番游历,一为增长见闻,二来……”他故意压低声音,露出一丝狡黠,“听闻江南繁华,丝帛盐铁之利甚厚,家中长辈也想让学生看看,有无可能……置办些产业。”
“哦?”霍启良眼中兴趣更浓,“公子竟有营商之志?难得难得!老夫不才,在这彰德府地界,商贾之事倒也略知一二。公子若有兴趣,老夫倒可引荐几位朋友,江南的丝绸,淮扬的盐,乃至……漕上的生意,都有些门路。”
席间,霍启良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
霍启良提到“漕上的生意”时,用了一个极其隐晦的词——“借青蚨引路,财源方能广进”。与当初悦来客栈胖掌柜所言如出一辙!林逸心中豁然开朗:青蚨会并非单纯的黑帮或情报组织,它更像一个掌控着庞大灰色产业链(走私、高利贷、甚至官商勾结中介)的“影子帝国”,用“青蚨”作为信物和利益分配的凭证!霍家,显然是这个庞大网络在清源县的重要节点!
霍启良离席更衣时,林逸敏锐地瞥见那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将一个薄薄的、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小册子塞进霍启良宽大的袖袋。那册子边缘露出一角,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似乎记载着银钱数目和人名!更让林逸心跳加速的是,油纸包裹的一角,似乎沾染了一小块极其微小的、暗绿色的漆痕——那颜色质地,竟与地牢里隔壁老囚囚徒囚衣上的污迹极为相似!这账簿记载了什么?霍家与那个被拷问“青蚨”下落、最终惨死的囚徒有何关联?和李牧案又有无联系?
酒酣耳热之际,霍启良屏退左右,凑近林逸,带着一丝神秘低语:“林公子人中龙凤,老夫一见便觉投缘。实不相瞒,老夫在京中,也略有几分故旧。日前收到京里贵人来信,言及林公子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嘱老夫若遇公子,定要好生照拂。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子此番游历,若有任何难处,尽管开口,霍家上下,定当鼎力相助!” 这番话信息爆炸!京中贵人?是谁?太后?贵妃?王镇山?还是……青蚨会在京中的高层?霍启良的异常热情,并非单纯拉拢一个“富商子弟”,而是接到了更高层级的指令!这指令是什么?保护?监视?还是利用?
林逸面上感激涕零:“承蒙霍老爷和京中贵人抬爱,学生感激不尽!”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自己这枚棋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搅动了多少方势力?这趟“观风”之旅,哪里是考察民情,分明是闯进了龙潭虎穴的核心!
在霍家“盛情”挽留下,林逸在清源县多盘桓了几日。霍启良果然“热心”,亲自带他“考察”了几处霍家的田庄和商铺。表面看去,田庄佃户“安居乐业”,商铺“生意兴隆”,霍老爷俨然一副治家有方的乡贤模样。
然而,林逸那双从地牢耗子洞里练就的毒眼,却看到了更多:田庄管事对佃户不经意流露的凶狠眼神。佃户们麻木面容下隐藏的恐惧。粮仓里堆积如山的陈粮(在灾年!)。更在霍家一个偏院,偶然瞥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低声呵斥着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往一辆盖着油布的骡车上爬,那些孩子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牲口!而骡车前进的方向,是码头!
离开清源县的前夜,林逸在客栈书篓夹层里,发现了一张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血迹斑斑的残破纸片!上面是潦草颤抖、力透纸背的字迹:
“霍氏通漕鬼,豺狼披衣冠!丁税催命符,童骨沉河渊!前有李督血,后有…(字迹被血污浸透)… 观风若明眼,速离莫流连!切记!切记!—— 前观风使…吴…绝笔…”
血书!
林逸捏着这张浸透绝望与控诉的纸片,浑身冰凉!前观风使!吴姓官员!他查到了霍家通漕帮、以丁税逼死人命、甚至可能涉及贩卖孩童的滔天罪恶,甚至可能触及了李牧案的线索!然后……他死了!死前留下了这张血书遗折!
这清源县,哪里是什么富庶之地,分明是座吃人的魔窟!霍启良那伪善的笑容背后,是滴着血的獠牙!而京中那个让霍家“关照”自己的“贵人”,到底是让他来查案的,还是让他来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