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大漠草原 (第1/2页)
时间拨回半年前。
八百狼骑,两千归义突骑,受前将军张显之令北出阴山进入大漠草原绘制舆图。
两千八百余骑,散开在灰黄苍茫的塞外荒原上,竟也如同水滴入沙海,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风是这里永恒的主宰,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干燥的尘土味,从极北之地毫无遮拦地横扫而来,卷起枯草断茎,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随时要砸落下来,几只孤零零的苍鹰在极高处盘旋,锐利的眼睛俯瞰着大地,也俯瞰着这支深入不毛的孤军。
吕布勒住嘶鸣的赤马,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狭长的凤目扫过眼前这片仿佛亘古不变的土地。
视野尽头,天地相接,除了起伏不定,枯草连天的荒凉土丘,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毡包,没有炊烟,没有成群的牛羊,甚至看不到任何活物奔跑跳跃的痕迹。
“他娘的!”吕布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被风撕扯得有些破碎。
“比并北还干净!连个鬼影子都摸不着!”
他身后半步,宇文莫隗沉默地端坐在一匹雄健的黑鬃马上。
这位曾经叱咤云中的宇文部首领,此刻身上穿着汉家制式的玄色铁札甲,外面罩着赭色战袍,头上没有佩戴象征王权的金狼冠,只简单束了个发髻。
他脸上的风霜刻痕似乎更深了,眼神里属于草原雄主的桀骜被一种谨慎和服从所取代。
听到吕布的抱怨,宇文莫隗并未应声,只是习惯性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黄铜物件,千里镜。
这是晋乡侯张显赐予他的神器。
冰凉的黄铜筒身贴着掌心,他熟练地拉开镜筒,举到眼前,朝着吕布视线所及的更远方缓缓扫视。
打磨光滑的水晶镜片将极远处的景象拉近,放大。
然而,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连绵不绝的枯黄草浪,被风揉搓出诡异的纹路,干涸龟裂的古老河床,蜿蜒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镜筒微微移动,一群秃鹫正在几里外的一处低洼地争抢着什么,黑压压一片,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空茫。
没有帐篷,没有勒勒车辙的新鲜痕迹,没有大批牲畜踩踏出的泥泞道路。
“飞将军。”宇文莫隗放下千里镜,声音低沉沙哑。
“这风……太大了。人踪马迹,留不住半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狼群和秃鹫,比我们更会寻找活物,它们如此安静……方圆百里,恐怕真的没有东西。”
吕布冷哼一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钉在空寂的地平线上。
他知道宇文莫隗说的是实情。
自他们离开五原郡向北深入这片塞外草原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初时还能偶尔遭遇一些小得可怜的零散牧民,或者发现一些被遗弃不久,破败不堪的小型冬营盘。
但越是向北,人烟就越是稀少,直至眼前这片彻底的死域。
而他们此行的使命,却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绘制这片塞外的舆图。
不是粗略的方向和距离,而是要精确标注出每一条或奔涌或干涸的河流,每一处可供大军隐蔽或饮马的水源地,每一片可能滋养大型部落的丰美草场,每一道可以作为天然屏障的山脉隘口。
这是张显亲口交代,不容有失的军令,是未来并州大军彻底掌控这片草原,犁庭扫穴的前奏。
“空?”他冷哼一声。
“就算掘地三尺,把这片鬼地方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本将把每一滴水,每一根草的位置,都钉死在这张图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狼骑亲卫:“传令!分三队!吕峰,你带一队狼骑向左翼扇形搜索三十里!
魏续,你带归义军一部向右!宋宪,你的人跟着本将和宇文校尉,直插正北!日落前,必须找到新的水源标记点!找不到,今夜就别生火!”
“诺!”几名心腹将领轰然应诺,声震荒原。
狼骑的动作迅捷如电,令行禁止,立刻分成三股洪流,马蹄踏起滚滚烟尘,朝着三个方向泼刺刺地席卷而去。
高顺被调走,他那一部空缺,吕布从狼骑之中挑选出了一位亲兵代替了高顺的位置,那人便是吕峰。
宇文莫隗看着吕布一马当先冲出的背影,像是一面刺目的战旗。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敬畏,有无奈,也有一丝深藏着的,对这片即将被彻底“钉死”在舆图上的故土的哀伤。
他默默地将千里镜收入怀中,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铜筒上摩挲了一下,随即猛地一夹马腹,率领着宇文普等本部亲卫,紧紧跟上了那团燃烧的火焰。
黑色的归义军骑兵如同沉默的潮水,紧随其后,马蹄声再次汇成沉闷的雷鸣,碾过死寂的大地。
时间在枯燥危险的勘探中缓慢流逝。
很快就迎来了塞外的深冬。
天空不再是铅灰,而是变成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狂风不再是呜咽,而是进化成了狂暴的咆哮,卷着坚硬如铁砂般的雪粒,疯狂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
气温骤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胡须,眉毛和铁盔的护颊上凝结成厚厚的白霜。
这就是令草原人闻之色变的“白毛风”。
吕布的赤马喷着粗重的白气,每一步踏在厚厚的积雪上都异常艰难。
狼骑们裹紧了特制的,内衬羊毛的防风袍,低着头,用身体护住坐骑的脖颈,在能见度不足十步的狂风暴雪中,勉强维持着阵型,如同一条在怒海中挣扎的黑色长龙。
“飞将军!不能再走了!”
宇文莫隗的声音在风雪的嘶吼中断断续续,几乎被淹没。
他策马挤到吕布身边,须发皆白,声音嘶哑:“雪太深!风太大!马匹顶不住了!必须立刻找背风处扎营!否则……”
后面的话被一阵更猛烈的狂风噎了回去,但他焦急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再强行军,人马都会冻毙在这茫茫雪原。
吕布抹了一把脸上结冰的雪沫,凤目之中也充满了血丝。
他抬头望向混沌一片的前方,除了翻卷的白色,什么也看不见。
出发时携带的向导,此刻也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对天威的恐惧。
他们曾熟悉的地标,在这毁天灭地的白毛风里,彻底消失了。
“他娘的鬼天气!”吕布恨恨地骂了一句。
他猛地一抬手,止住了艰难行进的队伍。
“就地!找背风坡!立营!”
命令通过嘶吼和手势艰难地传递下去。
扎营,在这地狱般的天气里,本身就是一场生死搏斗。
沉重的毡帐在狂风中如同脆弱的纸鸢,十几个壮汉合力才能勉强将其一角固定。
铁钉根本无法钉入冻得比石头还硬的地面,只能依靠沉重的辎重车和战马的身体勉强压住帐篷的边角。
篝火?那是奢望。
零星点燃的火种瞬间就被狂风卷灭,或者被狂暴的雪粒砸熄。
士兵们只能挤在冰冷的帐篷里,靠着彼此的体温和裹紧的皮裘瑟瑟发抖,咀嚼着冻得硬邦邦,如同石块般的肉干和压饼。
吕布的主帐算是勉强立住了,但狂风依旧撕扯着帐幕,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仿佛随时会被掀翻。
帐内点着几盏昏暗的防风牛油灯,光影在狂风的撕扯下剧烈摇曳。
宇文莫隗,宇文普父子,以及吕布的几个核心将领吕峰,魏续,宋宪都挤在这里,人人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图!图怎么样了?”吕布看向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厚重皮袍,戴着厚厚皮帽,却依旧冻得浑身发抖的瘦削中年人,正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伏在一张临时架起的矮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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