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秀莲神旺 (第2/2页)
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温意,水气盈盈,只轻轻应了声:“嗯。”
入夜,夜色沉得像水,一点点将白日的喧嚣洗净了。
只余虫声细细,风过微吟,在窗外兀自低吟浅唱。
静室一隅,香炉半满,檀香燃得极稳,一线青烟细细地往上走,笔直如线,到了顶又散开,融入一室的清寂。
柳秀莲盘膝坐定,五心朝天,双目轻阖,已入定境。
只是眉心那道浅浅的川字,尚未舒展开来,仿佛心湖下还有丝涟漪未平。
姜义就在她身后三尺之地盘坐,双掌虚托,气息绵长。
他神情淡淡,呼吸沉匀,整个人像一块石头落进了夜色里,一动不动,连影子都安分得很。
须臾,他掌中泛起一缕淡淡的光华。
一黑一白,两道气息交缠而出,先是在他身前绕了半圈,而后悄无声息地渡入她体内。
无声无息,却如春水入田,虽不见声响,实则波光已动。
那便是他神魂中所观之象——“阴阳双华”。
一黑一白,两道光气入体,并不横冲直撞,只像春雨无声,润物于无形。
黑者沉沉,似秋水入井,静静往下探去,镇她那浮浮荡荡的气根;
白者飘飘,仿若朝雾拂枝,自她经络中缓缓游走,一寸寸将那一处处滞涩暗结,轻轻梳开。
柳秀莲原本略显急促的吐纳,也在这气息流转中慢慢平缓下来。
那点藏在眉心的川字,仿佛被一缕温泉蒸透,悄然舒展开来。
她整个人,像是一块刚落入温泉的璞玉,表面的烟火棱角、俗世锐气,正一点点被那水意打磨。
沉下去的,是俗念;浮上来的,是澄明。
姜义仍坐在她身后,面色沉静,掌心无动,心神却早已化作一线微光,牵着那缕双华之气,温温吞吞地替她打理那道关乎神魂的玄关气数。
月上中天,又缓缓西沉。
窗外虫声也不知何时歇了,天边悄悄泛出一线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中飘浮的微尘时,柳秀莲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接着,缓缓睁开了眼。
那一刻,她眼底似有一丝光亮掠过,转瞬即隐。
只留下一片澄澈的静意,深得像是刚被秋雨洗过的一汪潭水。
她气息安稳,脸上却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喜色,神情恬淡,眼中却有光。
姜义收了掌,自行调息片刻,望向她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难掩的期待。
柳秀莲怔了怔,仿佛还沉在方才的观象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看着他,语声轻快,像清晨拂过柳梢的风:“我……瞧见了。”
“瞧见什么了?”
“……一片水波。”她语声轻缓,像怕惊扰了那场梦境似的,认真回忆着:
“就在眼前,清清亮亮的,一圈一圈地荡开……很静,很舒服。”
姜义听罢,先是一怔,旋即抚掌而笑。那笑声不大,却带着几分释怀,几分欣慰。
像心里压着的一桩事,终于稳稳落了地。
“好,”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得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风,“好得很。”
果然合她的性子。
恬淡,不争,不动声色,却能润物无声。
这第一缕神意,观出的竟是一汪水波。
澄澈、柔和、静谧,与她这个人,如出一辙。
更巧的是,这座宅子后头的果林与树屋,连带着整个姜家那点微末的灵机底蕴,皆系于屋后那道水脉。
她心中起了波,那水脉便像应了她的念头,暗暗生潮。
往后她在这院中修行,便如鱼儿归了水,不急不缓,也自能行得长远。
姜义看着妻子眼中那抹藏不住的亮色,唇角微微翘起,漾开一抹淡淡的笑,像是月下不易察觉的水光。
这一夜操持,终究是未曾白费。
姜义心头喜意尤盛,这等事,嘴上说出来嫌淡,得落在实处。
他也不多言,只朝妻子笑了笑。
那笑意在眼角一闪而过,便转身踱步进了院子,目光在四下里啄食的灵鸡身上悠悠一转。
一则,是为她贺。
二则,方才破境,神魂初定,正该用好东西来补一补。
灵鸡的血肉精元,最是滋养。
趁这股水波意还新鲜,须得趁热打铁,把根基夯实了。
姜义立在院中,神色瞧着平静,那点无形的神意,却早已如水波般,将前后院落扫了个通透。
这一圈下来,心里便有了底。
家里的三代灵鸡,如今也只剩下零星几只,不成气候了。
其中,还混着那三只已初通灵性的宝贝疙瘩。
一赤如火,一金如曜,一青似玉。
那羽毛的光泽都与别个不同,是内敛的,骨相也生得圆润。
日常便不似寻常鸡只,行止有度,性情也通些人意,偶尔吆喝两句,竟也能听个几分。
平时见了他,不但不躲,反要歪着脖子上下打量几眼,那眼神里透出几分熟人般的机灵。
这三只,姜义一直没舍得动。
日子久了,倒像处出了几分交情。
他站在院里,手背在身后,心里却已转开了念头。
看来也是时候,该张罗着孵化第四代了。
这事,他心里早有盘算。
养了三代,也该讲究些章法了,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胡乱捡些蛋来孵,随它长成什么样。
须得优中选优,精中取精。
往后,便只挑那三只通了灵性的鸡下的蛋来孵。
如此,这根骨底子才能保得住纯正,不至于让好不容易养出的这点灵息,一代比一代淡薄下去。
想到此处,他唇角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养鸡和养人,道理其实是通的。
说到底,不过“传承”二字。
心里这笔账算清了,手上便不含糊。
他目光一扫,避开那三只正在悠哉踱步的宝贝疙瘩。
信手一招,气劲涌出,一只正在埋头刨食的肥鸡便身不由己地飞入他掌中。
那鸡扑棱了两下,便被一股巧劲拿捏得老老实实。
今晚这顿庆功宴,合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