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纠偏 (第2/2页)
佐向东说:“我们来到农村搞教育,担负着组织上交给的重要任务,虽然同吃同住同劳动条件差了些,但思想认识和工作积极性绝不能差。思想有了偏差,必须及时纠正。大家一定要端正自己的思想态度,多培育贫下中农阶级感情,和贫下中农同甘共苦。”齐二克急忙表态说:“老佐说的对。我们来乡下时间比较短,和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确实还不够深。在今后的工作实践中,我们应该互相帮助,共同接受教育。”
宋红韵一边抽搭一边表态:“我知道错了,一定会改正缺点的,希望大家多批评多帮助我。”佐向东说:“好啦,你也算是给我们都上了一课,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清理账目正需要专业人手,钱大算盘被临时抽调过来帮忙。鬼子漏家三代贫农,属于根红苗正的。工作组进村不久,就把他首先培养为积极分子。鬼子漏是大队民兵连长,积极主动与工作组靠近,跑个腿学个舌,打个帮手下个通知,忙的不亦乐乎。
佐向东亲自参加第二组的行动,他带领齐二克、宋红韵、钱大算盘、鬼子漏急匆匆来到长青二队院套。为了配合工作组的行动,几个帮着倒库的青壮劳力按照黄士魁的分派早早就等在马号里。齐二克撕了封条,和保管员穆秀林一起打开仓库。小队会计公冶平以及黄士成、贾大胆等几个劳力在工作组的监督下开始折腾库存。
过秤的过秤,记账的记账,忙活一上午,各样库存笔笔都落到了账面上。回到驻地,齐二克和宋红韵迅速统计,钱大算盘把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忙活了一阵,终于有了眉目。宋红韵照着账本报告说:“清查结果显示,二小队现在实际库存籽种七千四百二十七斤,牛马料一万九千九百斤,机动粮留的不多,才九百二十斤。扣除损耗,与去年新入库数基本是符合的。”佐向东思忖了一会儿:“再按照地的墒数和牛马数算算,看留的籽种和食料符不符合。”
钱大算盘又忙了起来,算盘一阵噼啪作响。不一会儿,又出了结果。宋红韵说:“长青二队总共八十五墒地,预计今年种小麦八墒,谷子十四墒,黄豆二十四墒、苞米二十六墒、剩下的高粱亚麻十三墒。”钱大算盘接着说:“小麦按一墒地三百斤算应留两千四百斤籽种,谷子按一墒地二十五斤算应留两百多斤籽种,黄豆按一墒地一百二十斤算应留籽种两千八百多斤,苞米栓了白头吊子一穗按半斤算,五千穗是两千五百斤,谷子高粱及其他一共留两百斤,应留八千多斤,实际数与这个接近。生产队有马二十头,牛九头,马料按一头马留八百斤料是一万六千斤,一头牛留五百斤料是四千五百斤,一共两万四千五百斤,实际数不足。”佐向东自言自语:“难道真没问题?不可能啊?哪能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呢?”
就在佐向东疑惑之际,鬼子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凑到佐向东跟前,操着公鸭嗓说:“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陈粮,比如陈粮数不实,明账上是一个数,黑账上又是一个数。以前我听人说过,有的生产队好整阴阳俩账本,多入库私出库都记在私帐上。佐队长,能不能是保管的账本上有问题?若有私账,一定是藏在老保管家里。”钱大算盘心猛的一沉,暗暗骂鬼子漏使坏。
佐向东足足审视鬼子漏好一会儿,微微点头:“欢迎你向组织反映重要问题。”鬼子漏嘻嘻一笑,捏着公鸭嗓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钱大算盘仗着胆子多了一句嘴:“那老尿子一贯守铺,他当保管没听说过啥闲话。”佐向东想起那年指垛估产时穆秀林跟他拔犟眼子的往事来,语气重重地说:“分团口头传达过,要控制保管员,查账本、清仓库,必要时可到家查查,这样才能很快揭出问题。”
一看要搜查老保管家,钱大算盘把心又悬了起来,生怕弄出祸及小队干部的事端,忙提醒道:“说是这么说,可没人看见黑账本呀!”齐二克也说:“都是无法查实的事儿,可别整扎悠喽。”鬼子漏赶紧说:“扎悠?不用担心,工作队想查账谁敢不服从!”佐向东大手一挥:“走,去穆保管家搜查。”
万物复苏之际,天气寒暖无常,毛毛狗开始露头了,尽管那绒黄没有花朵鲜艳,却给熬过漫长冬季的人们带来一分欣喜。
姚锦枝围着围裙在院子里喂鸡,她挥手扬了一把苞米粒子,“咕咕咕”地叫唤,见一帮人进院就瓷在了那里。佐向东绕过抢食的鸡群,对姚锦枝说:“有人举报,你家藏了账本。”
“我公公不早都交给你们了吗,咋还要呢?”
“有人反映,穆保管有阴阳两本账,公账交了,私账还藏着。”
“是谁瞎编笆造魔,私账在哪儿藏着呢?”
“最好是主动交出来,要搜查出来就不好了。”
“这屋里外头你们尽管搜去,没人挡你们。”
一帮人进正房一通搜查,结果一无所获。回到院子时,穆秀林走了回来,鬼子漏对佐向东耳语了几句,佐向东吩咐齐二克搜身。齐二克对穆秀林说:“有人说你藏了账本,需要搜身,请你配合一下。”穆秀林嘟囔道:“谁枉口拔舌?我老尿子多暂干过那事儿。搜吧搜吧,让你管够搜……”说着就撩起衣襟,让齐二克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结果又一无所获。
鬼子漏又对佐向东耳语了几句,佐向东走到姚锦枝身前,一边围着她转一边上下打量,弄得姚锦枝莫名其妙:“我身上有花咋地,还值得你们这么看!”佐向东示意宋红韵过来:“搜搜她。”姚锦枝有些紧张:“搜啥搜,我翻给你们看……”
没等宋红韵动手,姚锦枝自己手忙脚乱地翻围裙掀衣襟,一时慌张竟拽开了裤腰布绳的活扣。她正怀着身孕,下身穿了肥大的二棉裤,这一拽腰带,裤子秃噜一下掉了下来,直接露出白花花两条腿。见此状况,佐向东心里一惊,趁着孕妇往上提裤子的工夫,急忙转身往院外疾走,齐二克、宋红韵、鬼子漏等人也不敢逗留,紧紧跟随在后面。当他们出了栅栏门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嚎:“天哪,我可没脸活了……”
佐向东一伙人回到驻地不久,穆逢时、穆秀林、姚锦枝、姚老美一群人一齐来兴师问罪来了。他们在秦家院子里一通吵闹,引来不少群众前来围观。
姚锦枝坐在地上骂道:“你们这帮玩意儿真他妈损,这光天化日的,搜账本搜到娘们儿身上,都他妈赶上胡子了!怎么地?工作队就可以胡来吗?”穆逢时高声理论:“还让不让人活啦!我媳妇要有个三长两短跟你们没完!”穆秀林发起倔脾气,大声嚷嚷:“自打新社会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我就纳闷了,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作风啊?连个家庭妇女都不放过,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姚老美也跟着嚷起来:“必须道歉!不道歉不给说法就告个六门到底!看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秦家东屋,秦占友听见吵嚷声,探着豹花秃的脑袋向院子里张望,自语道:“他们吵吵啥呢?”妖叨婆说:“工作队踩狗爪子啦!”
三喜子闻讯赶来,了解了事情经过,劝说道:“工作队不是故意的,咱别给人家添麻烦,好不好?”拉过穆秀林继续低声开导,“老穆,你咋能来闹呢,工作队要抓住历史问题这根辫子就更冤了。哪头大哪头小,你好好想想。”穆秀林不再吭声,姚锦枝还不依不饶:“不行,今儿个不出来道歉就没完!”姚锦冠闻讯赶来,询问事发原委,姚老美说:“都是你家那败家老爷们儿下的舌,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事儿。”姚锦冠骂道:“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谁都挑离,太不是东西了!”穆家得知是鬼子漏下舌使坏,内心都结了个大疙瘩。
见事情不好收场,佐向东在西屋和队员们研究对策,派齐二克出来息事宁人。他诚恳地说:“我代表工作组向你们道歉,这既是我们工作失误,也是个意外,绝不是工作队故意的,还请你们多多谅解!我们也深刻吸取教训,力求把工作做好,不出漏洞。我向你们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此类情况了。”三喜子忙说:“话说到这份上了,就别得理不让人啦!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都听我一句劝,消消气,都回吧。”见穆家一群人散去,又叫住穆逢时,嘱咐道:“回去好好劝你媳妇,别往前赶了,让她想开点儿!”
艾育梅休完产假打算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当她来到红原公社大院大门口时,管收发的老孙头从窗子里探出头打招呼。
“小艾,是回来上班吗?”
“是啊,有日子没见了。”
“你班上不成了!”
“为啥?”
“食堂黄了,门上就一把将军锁,不信你看。”
艾育梅向食堂门口望去,果然大门紧锁。正在纳闷,老孙头说:“去问问领导吧!康书记在办公室呢!”
艾育梅来到公社党委书记办公室,敲门进去,立在办公桌前,试探着问:“咱食堂咋锁了大门呢?”康民放下手中的一份文件,说:“正好你来了,不然我也想捎信告诉你,公社食堂停办了。情况是这样的,有人向‘四清’工作团反映,说咱公社离县城比较偏远,来往的干部又少,没有必要弄个机关食堂,这是公社干部贪图享受不够节俭。就这个问题,工作团找我们谈过话,让立即整顿。没办法,只好停办食堂。”艾育梅愁上眉梢,问道:“那我接下来咋办呢?”康民说:“你呢是公社抽调的,因为长期不在教育口工作,工作关系已经从教育口拿到商业口挂着。”接着问她,“你是想回到教育口,还是留在商业口?”艾育梅说:“想回教育口,最好回本大队教书。”
康民沉吟片刻,用征求的口吻说:“你看这样行不?先回家听信儿,等我们协商好了就通知你。”艾育梅点点头说:“那只能这样了,康书记你多费费心吧,别抻太长时间,我想早日恢复我教师身份,回到工作岗位上……”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艾育梅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等,却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