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设套 (第1/2页)
任多娇娘家在红原公社,隔三差五地往长青大队跑,在姑姑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入冬,乡下吃两顿饭。这天吃完早饭已日上三竿,霜窗被寒阳映得晶莹耀眼。任多娇帮拣桌子刷碗,金铁匠对麻脸婆说:“你,你看多娇总往咱这儿跑,给,给她介绍个好人家,把,把她留咱村得了。”麻脸婆喜道:“主意挺好,可是给谁家呢?”金铁匠手摸下巴寻思一会儿说:“二,二鳖咋样?”麻脸婆大声对外屋问话:“娇娇,老姑想给你在我们大队介绍对象,你看三喜子家二鳖咋样?”任多娇把洗好的碗摞在一起,往锅里控控水,放里屋墙角碗柜子里,有些难为情地说:“姑和姑父看好就行,我听你们的。”
三喜子家是三间房,东西屋都是南面一铺大炕北面一条万字炕,空间显得有些局促。麻脸婆踩着一层清雪,从中心道拐上前街。到了三喜子家,黄士贵甜嘴巴舌地打招呼:“金三娘来了?”麻脸婆应一声,夸道:“黄支书呀,你看你家二鳖越来越出息了,多咱见我都有大是小的。”三喜子笑道:“出息个啥,那都是些眼边前事儿,谁不会呢?”贾佩纶说:“这小子不安分,总想出去闯荡,他想去当兵,到部队上锻炼,去年冬天征兵时他就有心思去,若不是我别着,兴许都去成了。”麻脸婆说:“去部队是好事,那里锻炼人,二鳖要去肯定还能出息。”
说话时,她盘腿上炕,接过贾佩纶递过来的旱烟,点着烟头,深深啯了一口,往出喷了一股烟气,接着往黄士贵上唠:“可真,二鳖这么大了,咋不张罗定婚呢?”三喜子笑道:“没上媒人咋张罗呀?有相当的他金三娘给串连串连。”麻脸婆把星星点点的麻子脸转向坐在北炕沿的黄士贵:“二鳖,三娘给你介绍一个,你愿不愿意?”黄士贵嘻嘻笑道:“那可感情好,金三娘要给介绍还省我自己琢磨了。”曲卉听见东屋唠得热火,也过来闲扯,她问:“三娘,你想给我二小叔子介绍谁呀?”麻脸婆笑道:“我娘家大哥家在咱红原公社中心屯住,他家好几个丫头,二丫头娇娇没少来咱村,你们都应该有印象的。”
黄士贵喜形于色:“那小女子挺带劲,小虎牙一笑挺好看,就怕人家相不中我。”麻脸婆把脸转回来,对三喜子两口子说:“看见没?一说起我那二侄女,二鳖倒是挺中意的。”曲卉忽然说:“可是二鳖已经报名当兵,如果政审合格上部队咋办?”麻脸婆说:“好办,先把婚定下,他当他的兵呗!”贾佩纶附和道:“他三娘说的是,咱订婚当兵两不误嘛!”麻脸婆说:“不瞒你们说,我侄女现在就在我家呢,今天早晨,我跟铁匠合计过了,我侄女说听我们的。”三喜子笑道:“这么说,就有了一出戏了。”“何止是一出戏呢,往后得唱八出戏呢!”麻脸婆打保票说,“你们就䞍好吧,这亲事等于板上钉钉了。”
征兵工作接近尾声,黄士贵体检合格,在公社武装部顺利拿到政审表。在麻脸婆的张罗下,双方在金榆家见了面,待了一会儿,麻脸婆就让他俩单独唠了。
站在房子东山墙下,任多娇打量着黄士贵,见他帽耳上翻,却不扎在帽顶,而是任其支楞着,就笑话他好像猪八戒,说得黄士贵有几分难堪,面红耳赤地嘻笑讨好:“你长得真俏皮,一笑小虎牙更好看。”任多娇笑问:“好汉无好妻,癞汉守花枝,这话对不对?”黄士贵知道这话里埋坑,就拔起犟眼子:“也不全对,那古语看用在谁身上,我二鳖不是癞汉也能守花枝。”
麻脸婆趁热打铁,让三喜子和任江山两家换中过礼,亲事就正儿八经地订下了。又过两天,黄士贵如愿以偿地穿上新军装,在公社大院登上了接新兵的汽车。
任多娇经常来姑姑家,每次来也都到三喜子家住一宿两宿。半年后的一天,麻脸婆忽然听到黄士贵回来探亲的消息,急忙回家告诉侄女:“二鳖回来了,说是出差办事顺脚回来一趟,你麻溜上前院你公公家去,跟他近边近边。”出院门时,她瞪了侄女一眼,耳语道,“你主动点儿,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望着侄女从中心道拐上前街的身影,眉头一直舒展不开。
前些日子,麻脸婆到红原公社的大哥家串门儿,大嫂子偷偷对她说娇娇怀孕了,当时把她吓一大跳,一再逼问孩子的爹是谁,任多娇终于说出实情。麻脸婆把娇娇一顿臭骂:“你说你像谁呢,咱们老任家咋出你这么个货呢!那二鳖虽然是个实诚货,可毕竟是个小伙。那中心村小队长马大棒是有家的,你跟他能有啥好结果。这事儿一露,麻烦就大了,弄不好就贪上个罪名。”任多娇急哭了:“姑,那咋整呢?”麻脸婆抹搭一眼:“咋整?想办法呗,明儿个就跟我回长青大队,然后找机会跟二鳖那个……”
傍下晚黑,任多娇小声对黄士贵说:“陪我上厕所,外面天黑我不敢。”黄士贵便跟到了院子西南角,听见未婚妻在茅楼解完手,轻声叫他,还以为她胆子小,忙说:“你别怕,我在这儿呢!”任多娇怨道:“好你个二鳖,你咋不明白我心思呢?我是让你进来,有话跟你说……”黄士贵犹豫一下,走进茅楼问:“啥事儿?非得进来说?”任多娇说:“咱俩都订婚这么长时间了,平时也不在一起,你想不想我?”黄士贵摸摸大脖子,傻笑道:“想。”任多娇拉住他:“你难得回来一趟,咱俩今晚就那啥……”
事情来得突然,黄士贵有些懵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任多娇把身子贴上来,黄士贵突然犯寻思:这丫头咋这么胆大呢?是不是给我下啥套呢?这样一想就冷静下来:“别,别别,这样不好!”急忙挣脱,跑出茅楼。
任多娇随后跟出来,轻柔地说笑:“挺大个小伙子,你跑啥?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这完蛋玩意,真不是个爷们儿。我是为你好,解你心里的念想,真白瞎我苦心了。”黄士贵傻笑两声:“我,我怕,没结婚怕把你肚子弄大喽!”
“哎,你可别想歪啦!”
“不能。其实我也想,就是不敢。”
“能在家住几宿?”
“两宿,我战友在三姓县城等我一起回锦裕县驻地。”
“你在那儿好好的,我等你转业娶我呢!”
“嗯。”
任多娇回到姑姑家,麻脸婆偷偷问到一块没,见侄女摇头,又追问引起怀疑没有,听侄女说把他稳住了,便骂道:“这个二鳖,真实诚,没想到他能坐怀不乱。我以为二鳖这次回来是天赐良机,只要他跟你一那个,他有嘴也说不清了。想不到这货不上套。”任多娇急道:“姑,肚子捂不住哇,早晚得显怀,我不想担那罪名。”麻脸婆沉吟半晌,忽然说:“我有个主意,万一怀孩子事情暴露,就往你大伯子身上栽赃,我保证你担不上罪名,还得让三喜子家乖乖娶你。你这么办……”
又耳语一番,任多娇有些不情愿:“可,可我没看上大蔫。”麻脸婆指点一下侄女的脑门儿:“你呀,这工夫你还挑人?你主动点儿,只要大蔫他对你动了念头,就好办了。”任多娇有些犯难:“咋主动啊?”麻脸婆怼了一句:“你那章程哪去啦?”任多娇低头不语,麻脸婆又出招说:“不想让他得逞,那就给他来个弄假当真。”任多娇又担心道:“就怕,就怕让他占了我便宜。”麻脸婆一脸严肃地说:“真让他得逞,那他更是有嘴说不清了。只要目的达到就能赖上他!”任多娇又说:“如果大蔫也不上套咋整?”麻脸婆说:“上套的门儿大,别看他是蔫人,他也有花花心。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凡夫俗子呢……”
回到三喜子家,任多娇跟丑嫂有说有笑的。与往日来时一样,她住西屋南炕梢,大蔫睡炕头,中间隔着曲卉。北万字炕炕稍有个大泥盆,黑黑的如同几千年前的陶盆似的,泥盆上有一个盖帘,盖帘下压块提布子,从边沿露出几瓣顶着绿的豆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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