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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章 凌波人去,拜月楼空(上)

  829章 凌波人去,拜月楼空(上) (第2/2页)
  
  一个孤身的高手,与一个掌控庞大地下势力的枭雄,分量截然不同。
  
  戏龟年显然对刘懿如此直接地给出“生路”缺乏足够的政治敏感和预期。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属于幻乐府府主的傲气似乎又回到了脸上。他并未表现出感激涕零或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抬起手,指向波涛翻涌的浩瀚大海,用一种近乎吟咏的腔调说道:“天地何其大,岂无容身之所?心能安处,便是吾乡。至于去向何方,如何存身,就不劳君侯费心惦念了!”言语间,依旧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尊严与疏离。
  
  刘懿目光复杂地审视着戏龟年。他有意试探,便顺着对方的话锋,用一种近乎劝慰的语气说道:“若真能远离纷扰,一人,一琴,对明月,邀清风,于山野林泉之间,得片刻独处之趣,怡然自足,倒也未尝不是一种福分。布衣之圣,其精神亦可穿越时光,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这番话,已是近乎明示地希望戏龟年选择归隐,从此不问世事,相忘于江湖。
  
  “琴音确能陶冶性情,润泽心灵,自然是好的。”戏龟年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某种不甘的激越,“然而,戏某平生所学,绝非仅供娱情悦性的琴谱小道;我所操之琴,其志亦不在逍遥山水、独善其身!当今天下,看似承平,实则内有权争暗流,外有夷狄环伺,正是骚动将起之秋!我所求者,乃是以胸中所学,济世安邦,立不世之功业,成震惊天下之大名!逍遥江湖,闲云野鹤,实非我愿!”
  
  刘懿用脚尖在积雪的地面上,无意识地蹭出一小片圆形的裸露空地,仿佛在清理思绪。他抬眼,轻声问道:“如此说来,戏府主是打算……求仕为官?”
  
  “不错,求官。”戏龟年脸上露出了三分自嘲,七分无奈,坦然承认,“以往总觉自己身负奇才,合该有明主屈尊降贵,三顾茅庐,方显价值。如今……”他环顾四周绝顶风雪,苦笑一声,“巢穴已倾,基业尽毁,再端着那点可怜的架子,未免可笑。我打算即日启程,前往京畿长安,寻我恩师山季先生。恳请老师念在昔日情分,代为引荐,若能得一实权官职,必尽心竭力,以报知遇。”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欲面圣。”
  
  “面圣求官?”刘懿眉头微挑,语气平静地抛出尖锐问题,“戏府主是否想过,陛下会如何看待,又如何任用一位……曾助‘纣’为虐,掌控江湖庞大势力,乃至牵扯中原局势的府主呢?朝廷法度,天子决心,恐怕未必会轻易网开一面。”
  
  戏龟年闻言,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朗声大笑,笑声在风雪中显得有些苍凉,却依旧带着一股偏执的自信:“哈哈哈!宣示恩德,抚纳四方,本就是天子职责!而事在人为!戏某自有办法,让陛下看到我的价值,看到我能为朝廷、为天下做的事!幻乐府已成过往,我戏龟年,却不止是幻乐府主!”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傲气凌人的戏龟年,又恢复了本性。
  
  刘懿沉默了片刻,山风卷起雪沫,扑打在两人脸上。他忽然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灼灼,直视戏龟年,用一种更低沉、更清晰的声音说道:“如果……本侯是说如果,戏府主愿意留下,幻乐府……未尝不可以还是你的。”
  
  招揽之意,昭然若揭!
  
  戏龟年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刘懿,仿佛要看清这少年侯爷平静面容下的真实意图。惊愕、疑虑、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最后都化作更为深沉的落寞与疏离。他缓缓摇头,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激越,变得有些沙哑:“君侯之心胸气度,君侯之机变谋略,戏某……佩服。”他顿了顿,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还是不了吧。”
  
  没有解释原因,但拒绝得毫不犹豫。
  
  面对这直白的拒绝,刘懿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做任何挽留的努力。他心中明镜一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与戏龟年,从根本理念到行事手段,注定不是同路人。即便暂时因形势所迫走到一起,最终也难免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强求无益。
  
  戏龟年却在此刻,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食色性也,人皆有欲,本是常情。然,欲望当有底线。一旦越界,便是为人生埋下灾祸的种子,不知何时便会爆发。”这话像是在自省,又像是对某种现象的泛泛而谈。紧接着,他话锋再转,目光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诚恳,看向刘懿:“我看君侯心志,所图者大,恐怕远远不止一个江锋,或区区曲州之地那么简单。君侯最终想走到哪一步,又打算在哪里停下脚步,这本非戏某该置喙之事。但……权柄愈重,所担责任便愈大,牵涉的因果也愈深。若真有龙腾九天那一日,”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还请君侯,莫要做那权倾朝野、威福自用的权臣,而要做一位……忠于社稷、泽被苍生的忠臣良将。”
  
  一个刚刚失去基业、曾依附世族的江湖魁首,竟在此刻,对着一位前途无量的少年侯爷,说出了近乎“规劝”的话语!
  
  匪夷所思!
  
  刘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心中着实惊讶。既惊讶于戏龟年能放下身段,说出这般近乎“善言”的话语,更惊讶于对方眼光的毒辣——竟能透过层层表象,隐约窥见自己内心那未曾宣之于口的、更为宏大的志向与野心。看来,这位幻乐府主能纵横多年,确有其过人之处,非庸碌之辈。
  
  既然对方已开诚布公,聪明人之间,再遮遮掩掩便显得虚伪了。刘懿迎着戏龟年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幽远,仿佛在梳理自己的心路:“幼时家贫,我最盼的,不过是年节能见上母亲一面,若能再得一串冰糖葫芦,便是天大的欢喜;稍长几岁,便渴望能有一匹好马,寻一口利剑,纵横驰骋;后来入仕为官,便想着要做好本职,争取能当更大的官,做更多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人的欲望,总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但关键在于,你用这欲望驱使你得到的力量与权位,去做什么。若用之行善,造福一方,那便是善欲善成,功德无量。”
  
  他再次转身,面向苍茫大海,衣袂在风中狂舞:“权臣也好,忠臣也罢,名头如何,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掌中之权,该如何使用,用到何处。”
  
  戏龟年目光闪动,追问道:“那么,君侯想用这更大的权柄,做些什么呢?”
  
  刘懿挺直了脊梁,声音陡然拔高,清朗而坚定,压过了风涛之声:“愿天下,再无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黎民!愿人间,再无战乱离散、家破人亡之悲辛!若能以此身、此权,促成此愿,便算是……九死,亦无悔!”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在山巅风雪中回荡。
  
  半生郁郁、自负才高却始终未能一展抱负的戏龟年,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刘懿一眼。少年侯爷的身影在紫雪狂风中挺立如松,那番话里的炽热与坚定,做不得假。片刻,戏龟年轻轻吐出一句话,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愿君侯……终能如愿以偿。”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少了些对峙的紧绷,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慨。紫色的鹅毛大雪,依旧不知疲倦地覆盖着群山与原野,覆盖着临淄城的每一个角落。对于大多数无心赏此异景的百姓而言,这只是又一个寒冷而特别的冬日,他们行色匆匆,只想早点回到温暖的家中。茫茫紫白之中,唯有这山巅二人,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塑,与这天地奇景、历史陈迹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戏龟年率先动了。他弯腰,小心翼翼地重新背起那张古琴,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过往辉煌相连的信物。他转向刘懿,双手拱起,行了一个标准的士人礼节,神色平静:“时候不早了。若君侯再无杀我之意,戏某……便该启程了。”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刘懿,不再言语,只是等待。这是一种将生死选择权彻底交出的姿态,也是一种最后的试探。
  
  刘懿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手指搭在冰冷的剑鞘吞口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又缓缓松开,复又握紧……如此反复数次。山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杀意与克制,斩草除根的决绝与长远布局的理智,还有内心深处对青丘九尾那无法言说的愧怍与承诺,都在激烈交锋。杀了戏龟年,似乎能永绝后患,似乎能给青丘九尾的牺牲一个更直接、更血性的交代。但是,杀了他,也可能意味着彻底切断一条可能通向曲州乃至更大范围内某些隐秘的线索,失去一颗或许将来能在关键处发挥意想不到作用的棋子。
  
  风更急了,卷起的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最终,刘懿紧握剑柄的手,彻底松开了力道。他迎着戏龟年等待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吐出了三个字:
  
  “你走吧。”
  
  戏龟年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似乎对这个结果也并不完全意外,但终究是松了一口气。他脸上没有什么感激之色,反而恢复了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同样用平淡的语气回了一句:
  
  “下一次相见,你我……恐怕还是敌人。”
  
  没有告别,没有祝福。戏龟年转身,沿着来时的险峻小径,一步一步,向下行去。紫色的雪很快模糊了他白色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嶙峋山石与迷蒙雪幕之后。
  
  刘懿独自一人,依旧伫立在山巅石栏边,望着戏龟年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东南海面极乐岛可能的方位,最后目光投向无尽苍穹。大雪将他再次渐渐覆盖。
  
  这一场尽兴而来的山巅对话,终究换得个不欢而散,各怀心思。
  
  多少蓬莱旧事,如烟似雾,纷纭难辨;眼前紫雪茫茫,空寂山海,唯余涛声依旧,千古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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