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撤离 (第2/2页)
　　
　　昊天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黑刀已归鞘，气息也收敛起来，但眉宇间同样笼罩着一层阴霾。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撤离前那最后的一幕，他没有选择将这件事情告知玄溟；也许玄溟会好受一些。
　　
　　天机门山门废墟之上。
　　
　　黎修单膝跪地，那柄曾经开山裂海的巨斧此刻深深插入焦黑的土地，成了他支撑摇摇欲坠身体的唯一依靠。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口中不断有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涌出。吞服燃魂丹带来的狂暴力量早已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被严重透支、千疮百孔的身体。他身上的暗红战甲布满了裂痕，裸露出的皮肤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慢地蠕动着，伤口边缘弥漫着诡异的黑气，那是古神之力在反噬宿主，阻止着任何形式的愈合。他低垂着头，灰白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只有那双紧握着斧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显示出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
　　
　　而凌霜，则跌坐在离黎修不远的地方。她那头曾经如瀑的青丝，此刻已尽数化为凄凉的银白，散乱地披在肩头。碧波剑斜插在她身前的泥土里，剑身的光芒黯淡无比，如同主人此刻的状态。她双手撑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让她口中溢出带着银蓝色星点的血液——那是昊天时间之力侵入她经脉后留下的痕迹。她脸上精致的银色面具早已碎裂大半，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只有那双原本灵动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地望着玄溟和昊天撤离的方向，里面翻涌着无法形容的痛苦、迷茫和一丝……绝望的疯狂。
　　
　　当昊天最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准备强行以时间之力束缚带走凌霜时——
　　
　　“别过来！”凌霜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拔出身前的碧波剑，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剑刃横在了自己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剑锋瞬间割破了皮肤，一丝刺目的鲜红顺着雪白的颈项蜿蜒而下。
　　
　　她的声音嘶哑而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自绝于此！你若要如此逼我…便带着我的尸体走吧！”她的眼神死死锁定昊天，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对自身毁灭的绝对掌控。
　　
　　昊天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能冻结时间，却冻结不了一个人求死的决意。强行带走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只会加速她的毁灭。他看到了凌霜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那是信仰崩塌、力量反噬、以及被至爱“抛弃”带来的多重打击形成的漩涡。带走她的人容易，但带走她心中那根刺，太难。
　　
　　他最终缓缓收回了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惋惜，有无奈，更有一丝对命运弄人的冰冷嘲弄。他对着凌霜，也对着强撑着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的黎修，沉声道：“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场景，转身一把拉住几乎要控制不住冲回去的玄溟，低喝一声：“走！”时间之力包裹住两人，瞬间化作流光消失在后山的迷雾之中。
　　
　　天机门废墟...
　　
　　黎修看着昊天消失的方向，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抽动，最终化为一声低沉沙哑、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浑浊的目光移向凌霜，看着她颈间那道刺目的血痕和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败，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涌上心头。他艰难地扯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黑血。
　　
　　“咳咳…呵…呵呵…”黎修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锣般的笑声，充满了自嘲与对命运的无力感。他支撑着巨斧，试图站起来，却再次重重跌坐在地。他望向昊天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超越愤怒与憎恨的、近乎惊悸的情绪。
　　
　　“那力量…”黎修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不属于时间之主…也…不属于古神…那到底是什么？”他清晰地记得，当昊天最后爆发力量，强行逼退他们二人并瞬间脱离战场时，那股力量并非纯粹的时间法则洪流。它似乎蕴含着时间之主的秩序与流淌，却又带着一种仿佛能否定时间本身的、冰冷而纯粹的意志！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灵魂深处都感到莫名恐惧的层次。昊天，这个外来者，他的底牌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深不可测。
　　
　　凌霜似乎没有听到黎修的低语，她依旧保持着横剑的姿势，碧波剑冰冷的触感紧贴着颈动脉，仿佛是她与这个残酷世界唯一的、冰冷的联系。泪水无声地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混着颈间的血水，滴落在焦黑冰冷的土地上，迅速消失不见。她维持着这个姿态，如同化作了一座绝望的雕塑，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熄灭。她的世界，在玄溟转身离去、昊天力量爆发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崩塌了。存在的意义，只剩下这柄冰冷的剑，和脖颈间那随时可以结束一切的锋利。
　　
　　废墟之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黎修断续的痛苦呻吟，以及凌霜那无声的、令人心碎的泪水。古神的气息在远处依旧翻涌，如同嘲弄，宣告着这场惨烈战斗的暂时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