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旱鸭子的悲歌与疯子的赌局 (第2/2页)
“可是参军,咱们就算撕开了口子,也没法毁掉他们的船啊!”老张还是不服,“火攻?这河上湿气这么重,火箭根本点不着船板。”
江鼎笑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外面的亲卫喊了一声:
“把东西抬上来。”
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着那两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坛子走了过来。
江鼎拔出匕首,轻轻挑开油布的一角,露出了里面那个连着长长引线的防水机关。
“这是什么?”老张凑过去看了看,“酒坛子?”
“这是给大晋水师准备的‘压岁钱’。”
江鼎把坛子重新盖好,眼神变得幽深。
“老张,你不用管这东西怎么用。你只管挑五十个不怕死、水性稍微好点的兄弟,哪怕吐着也没关系的。”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开着这快船冲进去,贴近他们的粮船,把这东西挂在他们的船底锚链上,或者是扔进他们的车轮叶片里。”
“然后呢?”
“然后?”江鼎拍了拍老张的肩膀,“然后就死命地踩轮子跑。跑得越快越好。只要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你们就是北凉最大的功臣。”
人群沉默了。
虽然他们没见过这东西爆炸的威力,但出于对江鼎那次“黑风谷天火”传说的迷信,那种不安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但是……”
一直没说话的李牧之突然开口了。他站在人群外围,目光看着那艘单薄的车船。
“这船只能载二十人。除去踩轮子的动力组,能作战的只有十人。如果被围住……”
李牧之顿了顿,那双虎目中闪过一丝痛色。
“大概率是回不来的。”
江鼎没有否认。
气氛再次凝固。每个人都清楚,这就是一次自杀式的攻击。
江鼎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他把酒壶递给老张,“咱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天起,这条命就不是捡来的,是借来的。”
“这第一艘船,我来掌舵。”
江鼎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不行!”
“绝对不行!”
李牧之大步跨过来,一把按住江鼎的肩膀,手掌如同铁钳一般。
“你是北凉的脑子。我不许你去。”
“那谁去?”江鼎看着李牧之,“你会开这机关?还是铁头懂怎么算提前量?”
“我去。”
一个嘶哑、难听,仿佛两块生铁摩擦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
只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磨刀的瞎子,慢慢站了起来。他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黑铁箱子,手里拄着那根刚才被他悄悄加重了铅块的竹杖。
虽然眼睛上蒙着黑布,但他的脸却是冲着那一坛“水雷”的方向。
“我听得见水流。”瞎子淡淡地说道,“我也闻得见火药味。”
江鼎愣了一下:“瞎子,这是水战,不是陆地……”
“水下更安静。”
瞎子打断了他。他走到那艘车船边,伸手摸了摸那个明轮的叶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只要告诉我往哪撞,我就能把这东西送到阎王殿门口。”
“而且……”
瞎子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嘴角极其罕见地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我也想尝尝,把五层楼高的大船送进水底是什么滋味。”
……
夜深了。
江鼎独自坐在河边的岩石上,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河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李牧之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块有些发硬的干粮。
“你真的打算让瞎子去?”
江鼎接过干粮,却没有吃,只是放在膝盖上。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江鼎的声音有些低沉,“而且,你也拦不住他。自从哑巴跛了腿以后,瞎子就一直在憋着一股劲。”
“他们这种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那把最快的刀。”
李牧之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河面上那层越来越浓的雾。
“要是输了呢?”
“输了?”
江鼎把烟塞回兜里,拿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黑水河里。
“扑通。”
水花溅起,随后瞬间被黑暗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输了,咱们就在这河底团聚呗。到时候让老黄在下面开个火锅店,咱们接着吃。”
江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不过,在输之前,我要让大晋知道。”
“哪怕是旱鸭子下水,也能把这天给捅个窟窿。”
风起了。
河湾深处,公输冶带着工匠们正在连夜给那两艘车船涂上一层黑色的防火漆。而在船舱底部,几十名已经被折磨得吐无可吐的敢死队员,正在在这摇晃的黑暗中,一下又一下地练习着踩踏板的节奏。
“一、二!一、二!”
虽然声音虚弱,但节奏却越来越稳。
那是一种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节奏。
是北凉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