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圣人的笔与流氓的刀:一场关于“活着”的辩论 (第2/2页)
“严爱卿,你说,这江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严嵩躬着身子,站在阴影里:“回陛下,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兵痞。”
“不。”
赵祯摇了摇头,走到墙上的疆域图前,手指轻轻抚摸着“北凉”二字。
“商贾只求财,兵痞只求活。但他不一样。”
“他有了钱,不修宅子,去修学堂。他有了兵,不打地盘,去搞什么‘户籍’。他是在收买人心。”
赵祯猛地回过头,眼神阴鸷。
“现在,他又把张载这个天下读书人的领袖给弄过去了。他想干什么?有了钱,有了兵,还要有‘道统’?还要有‘名分’?”
“他这是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立国啊。”
严嵩心头一跳:“陛下,那张载……”
“张载不能留。”
赵祯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但他名望太高,朕不能杀他。杀了他也无用,反而成全了他的清名。”
“传陈清进来。”
片刻后,翰林院修撰、张载最得意的门生陈清,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御前。
“陈清,替朕给你老师写封信。”
赵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说朕想他了,请他回京当太子太傅。若他不回……”
赵祯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江南张氏一族三百口,即刻流放岭南。朕听说岭南瘴气重,你说,那些娇生惯养的读书人,能活过这个冬天吗?”
陈清猛地抬头,满脸惊恐与绝望,头磕得砰砰响:“陛下!恩师他一生忠君体国……求陛下开恩啊!”
“写。”
赵祯只吐出一个字。
笔墨纸砚摆在面前。
那是这世上最软的刀子,也是最毒的药。
……
虎头城的风,似乎比京城更冷一些。
张载和江鼎刚刚达成了“文武并进”的默契,正准备给孩子们讲第一堂“做人”的课。
就在这时。
“报——!!!”
亲兵满头大汗地冲进了教室,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手里捏着一封加急密信,脸色白得像鬼。
“参军!将军!出大事了!”
“京城……来旨意了。”
亲兵哆嗦着展开纸条,声音带着哭腔。
“皇帝下旨,封锁北凉!断绝一切商路!还有……”
地老鼠看向张载,不忍心地说道。
“朝廷征召张载先生回京,任‘太子太傅’。旨意是……是陈清大人亲自拟的。上面说,若张先生不回,便是……从贼。不仅要剥夺功名,还要……查抄江南张家全族,流放岭南!”
“轰!”
张载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摔倒。他扶住讲台,那张清瘦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陈清……那是他最疼爱的学生啊。
查抄全族……那是几百条人命啊。
“好……好狠的心啊。”
张载惨笑,老泪纵横。
“赵祯,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为了逼老夫回去,竟然拿三百条人命做要挟?”
“这是要逼死老夫啊!”
回?
那就是给那个腐朽的朝廷当摆设,看着北凉这唯一的希望自生自灭。
不回?
那就是不忠不孝,害死全族。
这是一个死局。是帝王心术编织的无解死局。
“先生……”李牧之站在门口,紧紧握着刀柄,眼中满是无力感。大军可以挡住铁浮屠,却挡不住这来自京城的软刀子。
“老夫……回去。”
张载颤巍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江鼎和李牧之行了一礼。
“北凉很好。但老夫不能用全族的命,来成全自己的名。”
“江参军,这帮孩子……交给你了。”
说完,老人转过身,背影佝偻,步履蹒跚地向门口走去。
教室里一片死寂。狗剩不懂什么是流放,但他知道,这个好不容易来的老爷爷要走了,是被逼走的。
“哇——”
狗剩突然哭了。
这一声哭,像是信号。
“慢着!”
江鼎突然吼了一声。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张载的袖子。
“张先生,您读了一辈子书,就读出了个‘认命’?”
“放手!”张载老泪纵横,“那是三百条人命!你让老夫怎么办?!”
“怎么办?”
江鼎眼中突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匪气。
他猛地转头,看向地老鼠。
“耗子!咱们‘天上人间’赚了多少钱了?”
“三……三十万两。”地老鼠结结巴巴地回答。
“全拿出来!”
江鼎的声音如同惊雷。
“给我传令京城的暗桩!启动‘S级’预案!”
“告诉那些绿林好汉,告诉那些贪官污吏,告诉那些只要给钱什么都敢干的亡命徒!”
“三十万两银子!不够就五十万!一百万!”
江鼎死死盯着张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买张家三百条命!”
“什么?!”张载惊呆了,“你……你要做什么?”
“劫!囚!车!”
江鼎冷笑一声,那是对皇权最大的蔑视。
“皇帝不讲规矩,那咱们也不讲了。”
“他既然敢流放,我就敢劫!从江南到岭南,几千里路,我有的是机会下手!”
“买通官差也好,下药也好,硬抢也好!”
“我要把张家那三百口人,一个不少地,全都给我‘偷’到北凉来!”
江鼎紧紧抓着张载的手,不让他走。
“张先生,您就在这儿坐着。好好教您的书,育您的人。”
“您家人的命,北凉背了!”
“这笔买卖,我江鼎接了!”
张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疯狂、贪婪、无赖,但此刻,却像是一座山,挡在了他和那残酷的皇权之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牧之会信他,为什么这三十万流民会信他。
因为这个人,他是真的敢把天捅个窟窿。
“你……”
张载嘴唇哆嗦着,“值得吗?为了老夫一个糟老头子,花光家底,还要背上谋逆的大罪?”
“值!”
江鼎咧嘴一笑,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要是把您放走了,这天下读书人的脊梁骨就断了。”
“再说了……”
江鼎指了指黑板上那个还没擦掉的“仁”字。
“您不是教我们要‘仁’吗?”
“这就是北凉的仁——自己的人,就算是把天翻过来,也得护着!”
张载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满身铜臭却义薄云天,一个杀伐果断却尊师重道。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读的圣贤书,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读通了。
“好!”
张载猛地一挥袖子,那股子颓废之气一扫而空。
“既然你们敢拼命,老夫又何惜此身?”
“这京城,老夫不回了!”
他转身,大步走回讲台。
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在那个“仁”字旁边,重重地写下了四行大字。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孩子们!”
张载的声音洪亮如钟,透着一股新生的力量。
“今天这课,咱们不讲算术。咱们讲讲——什么是骨气!”
“只要这四个字还在,咱们北凉,就永远塌不了天!”
窗外,阳光正好。
江鼎和李牧之对视一眼,都笑了。
虽然这次要大出血,但他们知道,北凉这下不仅有了骨头,还有了魂。
而且……
江鼎看向南方。
“赵祯啊赵祯,你把大儒逼成了反贼,把良将逼成了军阀。”
“这大乾的江山,你是真的不想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