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瓷瞳血影 (第1/2页)
【二零二三年,子夜】
周晞的指尖触到那个老式收音机的播放键时,一缕细微的尘埃从机壳缝隙中簌簌飘落。她想起太姥姥冬梅总爱在槐树下讲古,那些陈年旧事就像这尘埃,一旦扬起,便在光中显出形状。
书房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檀香混合的气息。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晕染开来,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将半片天空染成暧昧的橙红。周晞独自一人守着这间祖传的老宅,父母在国外,将她留在这装满回忆的牢笼里。
"那时候啊,王家的大门,朱红色的,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太姥姥的声音从喇叭里流淌出来,带着老磁带特有的沙沙声,像是时间本身在低语。周晞靠在褪色的绒面沙发上,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帘上涂抹着睡意。这段关于九十多年前山东周村王家的录音,她已听过太多遍,从四姨太的命途到那些被当作礼物的女人,每一个字都几乎能背诵。
忽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撕裂了叙述。
周晞惊醒,发现收音机的指示灯正诡异地闪烁着猩红的光。这不合常理——这台老式收音机根本不该有指示灯。她伸手想要调整,指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仿佛触摸的不是塑料,而是寒冬的坚冰。
在电流的嘶鸣中,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切了进来,冷冽如腊月寒泉:
"周晞,若你听到此讯,说明'心镜'未绝。小心...所有反光面..."
声音戛然而止,磁带恢复转动,太姥姥继续讲述着四姨太初入王府的往事。但周晞已经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无。那个声音...与她梦中听到的如出一辙。
她猛地起身,午夜的书房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窗外,城市的灯火透过玻璃窗,在黑暗中投下数个她的倒影。书架玻璃门、墙上的画框、甚至茶几的光滑表面,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以各种角度凝视着她。
所有反光面...
她伸手欲关收音机,却在触碰开关的刹那,瞥见旁边手机黑屏上的倒影——那分明是她的脸,嘴角却上扬成一个她绝不会做的、冰冷的微笑。更可怕的是,那个倒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血红的光。
周晞猛地缩回手,呼吸急促。她想起太姥姥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晞儿,记住,镜子里的,不都是假的..."
【一九二五年,春深】
新坟的泥土还带着雨后的湿润,在暮色中泛着暗沉的光泽。周绾君一身缟素,跪在父亲坟前,素白的衣裳在春风中微微飘动,像是迷失在人间的孤魂。她指尖深陷掌心的嫩肉,疼痛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几只乌鸦掠过天际,发出凄厉的鸣叫。周秀才死得蹊跷。官府定案是失足落水,但周绾君记得清楚——父亲被打捞上来时,手中紧紧攥着半片破碎的铜镜,镜缘的纹路诡谲如咒。更诡异的是,父亲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安详的微笑,与溺亡者应有的痛苦表情截然不同。
"绾君,若我出事,去周村王家,找出《镜典》..."父亲最后一夜的嘱托犹在耳边,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恐惧。那晚的烛火跳动得异常,将父亲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有另一个生命在影中舞动。
"我会找出真相,爹。"周绾君轻声立誓,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清晰。三个响头磕在坟前,起身时素白的额上沾了泥土,像一记未干的血印。她摘下鬓角的白花,轻轻放在墓碑前,花瓣在风中颤抖,如同她此刻的心。
她当掉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支银簪,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走向王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当铺的掌柜在接过银簪时,眼神闪烁,低声咕哝:"又一个去王家的..."她追问时,掌柜却只是摇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那门巍峨如山,铜制的饕餮门环在春日下闪着冷光,兽首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真能吞噬魂灵。门前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周绾君立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紫藤的甜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像是从门缝中渗出的陈年旧事。
不是为妾,是为寻一个真相。她叩响门环,回声在深巷中荡漾,惊起了屋檐上的麻雀。
门隙初开,管家的半张脸从阴影中浮现,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她:"什么事?"他的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周秀才之女周绾君,前来投靠。"她垂下眼帘,藏起眼中的锐芒。她能感觉到管家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管家嗤笑,露出一口黄牙:"投靠?王府不是善堂。"
"我识字,懂茶道,会算账。"周绾君语气平静,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父亲生前与王老爷有旧,望收容。"
管家还要斥责,院内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谁啊?"那声音柔和动听,却让周绾君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门扉洞开,周绾君看见一位身着绛紫色旗袍的妇人款步而来。珠翠环绕,雍容华贵,面容慈祥如观音,唯独那双眼睛——深如古井,望不见底。她手中的檀香扇轻轻摇动,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
"夫人,是周秀才的女儿,说来投靠。"管家躬身回话,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大夫人走近,目光在周绾君脸上细细描摹,最后落在她紧握的包袱上。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周绾君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周秀才...可惜了。"大夫人轻叹,声如春风,"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正巧四房缺个贴身丫鬟。"
周绾君低头谢恩,随管家踏入王府。就在她跨过门槛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门旁石狮——那石质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恍若活物。她猛地转头,却只见石狮静静地立在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王府三进的院落,亭台错落,飞檐叠嶂。回廊九曲,每一转都是一重天地。假山层叠,奇石嶙峋,水池中锦鲤游弋,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金光。然而这繁华之下,却潜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丫鬟小厮们垂首疾行,不敢言语;院中百花争艳,却无蜂蝶来访;就连枝头的雀鸟,也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压抑,仿佛整个府邸都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笼住了。
她被引至西厢,四姨太的住处。沿途经过一个荷花池,池水幽深,泛着墨绿的光泽。周绾君不经意间瞥向水面,竟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她急忙移开视线,心跳不已。
四姨太周婉清,原是邻县秀才家的女儿,与周绾君同宗。她坐在窗边绣花,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如雨后海棠,眉宇间却锁着一缕轻愁。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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