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新岸 (第1/2页)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帮助?”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有手有脚,饿不死我自己。陆峥,你帮我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求过你。你觉得那是情义,可在我看来,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顿了顿,“至于秦湛予——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接受他对我的讨好,有何不可?他能纡尊降贵陪我在地下室吃外卖,你可以吗?你不可以!陆峥,你习惯从高处俯视一切,用你所谓的理性、克制、道德框架去丈量别人的狼狈。想来你早就知道我在江渚了,对吧?”
陆峥睫毛轻颤了一下。
顾朝暄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点称不上笑意的弧度。
经年再见,他出现在她打工的火锅店里,衣衫笔挺,神色镇定,从头到脚都干净得一尘不染。
那份从容,不像是“偶然路过”的人,更像是早就查清了她的行踪,算好了时间,连出现的角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她在回去的路上就猜到了。
因为他不会那么巧。
陆峥从来不靠“巧”。
他行事一向有计划、有节奏,连偏离常轨都显得克制得体。
“陆峥啊,你猜出《神探夏洛克》里那句I’m SherlOCked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我那时候对你存的什么心思吧?”
陆峥的指尖在那叠钱的边缘轻轻颤抖,眼眶洇红。
顾朝暄垂眼,看着他那副隐忍的模样,呼吸慢了半拍,语气反倒更平静:“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候没对你告白吗?除了那点年轻时的胆怯,还有你对我有着太高的期待。”
“那种期待啊……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像你站在很高的地方,俯身看我。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在看,在评估,在衡量。你希望我够好、够聪明、够稳重,像你一样不出错。”
顾朝暄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几乎听不出情绪:“可人哪有那么完美呢?我一旦不够好、不够听话、不够配得上你,你就会退一步,用克制和冷静保护自己。陆峥——”
“假如当初你也喜欢我,可我不够优秀,不够聪明,不够‘体面’,你是不是不会对我告白?”
陆峥没有出声。
风吹散桌上的烟灰,也吹乱了他的发。
他坐在那里,指尖仍搁在那叠钱上,如同被钉住。
顾朝暄盯着他,眼眶充满了雾水。
“你说话啊。”
他抬眼,视线与她对上。
“是不是,”她一步一步逼近,声音哑了,“只要我不够好,你就永远不会说喜欢我?”
“回答我!”她又重复了一遍。
“……是。”他说,眼底有雾,“我希望你优秀,有错吗?我希望你聪明、努力、有自己的主张,能跟我并肩而行……这也错了吗?”
“我要的是能和我一起走上去,而不是我拖着往上爬的。我的家庭、我的位置、我肩上的东西,全告诉我——我不能任性。顾朝暄,你不知道嘛!”
顾朝暄的眼泪“啪”地落下来。
她立刻抬手去擦,动作很快,像是要把那点失控抹去。
眼角仍泛着红,她笑着,声音颤了一下,强撑着平稳。
“我知道啊。”
她又说了一遍,轻一点,“我当然知道啊,陆峥。你肩上有的东西,我从小就知道。”
她吸了口气,语气缓慢,“你不只是陆家的人,你是陆峥,是那个从来不会出错、从不逾矩、所有人都拿来做榜样的陆峥。”
“你怎么能为我失控呢?我不够干净,不够体面,不够值得让你失控。”
“所以啊——”她抬起头,眼神平静,“以后不要再来谢家了。”
陆峥一愣,喉咙发紧,“朝朝——”
“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她打断他,声音哑着,几乎要碎,“你帮过我,我也还你了。你看,我连钱都还给你了,干干净净。”
“现在的顾朝暄,早就不在你那个世界里了。她在江渚的火锅店里刷碗、抹桌子、被油烟熏得一身味。她回去要洗头、要擦脸、要掩着那股子油味才能睡觉。”
“我满身泥泞,陆峥,你别再来找我了。你站得太干净了,会脏了你的鞋。”
说完,她转过身。
月光顺着她的发丝滑下去,照出她肩线的颤抖。她走得不快,但背影坚定。
院子里只剩风声,落叶擦过青石地面。
陆峥还坐在那里,手掌撑在膝上,指节发白。那叠钱静静地放在他面前,如同一道冰冷的分界线。
他伸手去拿,动作僵硬,指腹触到那一角纸面时,眼前一片模糊。
一滴水从他眼底坠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桌面上,晕出一点深色的印。
……
那晚之后,顾朝暄再没见过陆峥。
谢家那道院门重新安静下来,夜风照旧穿过葡萄架,卷起几片枯叶,早晚各自归位。
她的心情在这个节奏里沉下去,宛若打了结的线,塞在胸口,无从抻顺。
周六一早,她醒得很干脆。
北京的夏天已到门槛,天色亮得快,光从窗帘边缘渗进来,把墙面晕出一圈浅白。
院里传来簸箕和竹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她换上旧布鞋,同李婶在葡萄架下蹲着除草。
指尖一拽,根须带着湿土抽出来,泥腥气在热风里散开。
砖缝间积着去年落下的桂花蒂,晒到发脆,一撮撮撮进簸箕里。
靠墙那一排花盆,有几株薄荷抽了新芽,叶片一碰就起凉香。
太阳渐高,影子从她膝边慢慢移到石桌腿上,汗在鬓角渗出,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继续把沿墙生的野草理顺,土面平服下来。
站起身的时候,她忽地想起秦湛予之前嘱咐的那句话。
念头从背脊升起,落在肩上,沉而妥帖。
她把手上泥迹在水龙头下冲净,晒干,进屋把杂物简单归位。
午饭吃得寡淡,米饭热气直冲鼻腔,她却没什么胃口,按部就班咽下去,给身体交差。
饭后她背个帆布袋出门,走到小区外的超市。
货架上清洁用品的包装颜色鲜亮,像在空调风里不知疲倦地招手。
她挑了玻璃水、多功能喷雾、除菌湿巾、钢丝球、手套和一支柚子味的洗衣液,又顺手拿了垃圾袋和一把新抹布。
结账时塑料袋边角硌着掌心,透出一种务实的安定。
他那栋公寓在团结湖东侧,隐在几栋旧写字楼之后,门口一排梧桐树,叶影浓密,连风都被过滤得干净。
小区安静,保安亭前插着国旗,旗面在无声的风里轻轻晃着。
她报了名字,被放行。
电梯间打着蜡,金属门上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电梯停在十八层,“叮”的一声脆响。
她在门口停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输入他告诉她的那串密码。
“滴”——门锁松开。
屋子里很静。
那种空落的安静,不是久无人居的陈腐,而是一种刻意维持的整洁。
窗帘拉了一半,光斜斜地落进来,照亮了地板的光泽。
她换上拖鞋,先去开窗,热风灌进来,带动窗纱轻轻飘起。
深灰的沙发、胡桃木茶几、书架上一排政策文献和外文原版书,摆放得一丝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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