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起 (第1/2页)
秦湛予换上外套,轻声收拾文件。
顾朝暄还在睡,蜷在被窝里,头发散在枕边,一缕落在脸侧。
昨晚她喝完药,没再说一句话。
醒着的时候安静,睡着的时候也一样。
他折了张纸,写了一行字。
——我去学校一趟。粥在锅里,饿了热一下。
门合上时,外面正好有风。
他拉紧围巾,下楼。
今天是学院的内部学术讨论会。导师临时通知要去旁听。
秦湛予原本可以不去,但他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也不想在那间小屋里看着她一脸沉默。
可整场讨论,他几乎没听进去。
一个小时后,他提前离开。
回家的路上,雪化成了泥,胡同口的地砖发黑。
他在超市买了几样水果,又顺手拿了些零食。
她前天烧退那晚,吃了两口面就放下,说“太咸了”,可他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碗里的面一点不剩。
他没多想,只顺手多买了点。
推开门,屋子静得异常。
暖气还开着,但空气冷。
茶几上那张他写的纸折了一角,药碗洗干净放在水池边。
她的围巾、外套都不见了。
他放下袋子,神情倏地一紧。
“顾朝暄?”
没人答。
他推开卧室,床铺被叠得平整。
他站在门口几秒,忽然转身出门。
想着她身上没有钱,还没有手机,能去哪里?
北风正硬。
秦湛予顺着胡同一路往外走,脚下是被冻得发亮的砖缝,鞋底摩擦出一点滑响。
他先去了不远的公交站,又转去几家饭馆。
没人见过她。
路边的树枝秃着,一整排梧桐树立在灰白天幕下,风一吹,枝桠相撞,发出干裂的声。
他站在原地几秒,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子——前面是公园。
他想了想,走过去。
那片公园不大,冬天的草坪枯黄成一片,池塘结着薄冰,长椅上落满灰。
沿着主路走到最深处,他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
顾朝暄坐在池边的长椅上,双手蜷在袖子里,身上那件浅灰色毛衣被风吹得起伏。
她没戴帽子,头发被风吹得乱,一缕搭在唇边。
他走近几步。
脚下的冰渣碎裂声惊动了她。
顾朝暄抬头,看见他,眼神先是怔了怔,随即垂下去。
“跑这儿来干什么。”他语气淡淡。
“出来透气。”
“屋子里太热了。”
秦湛予没说什么。
他走到她那里,站着看她几秒,在她旁边坐下。
沉默着。
良久她突然开口,眼神空洞:“秦湛予,你体验过那种被全家人抛弃的感觉吗?”
“没有。”他很诚实地答。
“哦,那你真是幸运。”
秦湛予侧过头:“你这语气,是希望别人也和你一样吗?”
她答得很快:“为什么不?”
小孩子心性一样的幼稚。秦湛予莫名感到好笑:“人总是这样,自己摔倒了,就盼着别人也疼一疼,好让这世界显得公道些。可顾朝暄你要知道,就算两个人站在同一处风口,看见同样的天,心境也未必一样。”
他说着,视线落在那片结冰的池面上。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感觉,但我始终坚信,有些事是不需要经历就能明白的。人,一旦塌了靠山,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变了。有人怕连累,有人怕被拖下去。所以没必要怪他们,也没必要留他们。因为人性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的利弊选择。”
顾朝暄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明白人性都是自私的,只是有时候,看着那些自己曾经信任、依赖的人背过身,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也曾真心过。”
“人心这东西,不会一成不变。有人是真心过,可人活着要面子、要前途、要安稳。到最后,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舍弃的到底是情分,还是恐惧。”他说。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人心的变迁,大抵如此。
不是有意薄情,而是被风一层层吹薄,吹成理性,吹成利弊。
可如果连真心都能被恐惧取代,那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又还剩什么?
她笑着探问:“那你呢?你会为了自己的立场去选择放弃一个人吗?”
他看她,语调冷冽:“我不做选择题。”
“……”这冷笑话挺冷的。
不知她心绪浮动,懒得揣测,说:“走吧,别又感冒了。”
两人并肩走着。
风更冷了,街角的小摊升起一缕热气,空气里是煎饼果子和豆汁的味道,远处有孩子在推着雪混着泥的地面跑闹,笑声被风一吹,碎成几段。
顾朝暄低着头走,脚尖一点一点踢着地上的石子。
秦湛予的影子与她的并在一处,忽长忽短。
直到走到胡同口那盏闪烁的路灯下,他忽然开口:“顾朝暄。”
她“嗯”了一声。
他侧头看她,语气淡:“如果把人生当一场辩论,你现在的姿态,是输家。”
四目相对,她不服:“何以见得?”
“胆怯、逃避,也没了锐气。”
“?”
“人可以颓废几天,这没什么。谁都有撑不住的时候,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自怨自艾,毕竟你现在一无所有。”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确实现在一无所有。
没有家可回,没有人可依。
原来世界塌陷的声音,不是轰然坍塌,而是极静极轻的。
一件一件信任剥落,一寸一寸温情冷却。
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坠入一种冰凉的真相里: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活。
她是顾朝暄啊,那个站在辩论赛场上,握着话筒、声线清亮的顾朝暄。
她的世界应该是有逻辑、有胜负、有答案的。
可现实是,所有的问题都成了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
近期她真想死了得了,一堆破事。
一念死,一念生的,她便问:“秦湛予,你说,人要怎样才算重新开始?”
他看着她,没答。
胡同尽头的灯昏昏沉沉,光在风里摇晃。顾朝暄的神情被照得忽明忽暗,如同一幅被时光磨损的画。
她抿了抿唇,又笑了笑,那笑意里透着自嘲:“以前我以为,生活是靠辩出来的。只要逻辑足够清晰,立场足够坚定,就能赢。可后来发现,不管你辩得多好,现实从来不按规则出牌。”
风从胡同尽头吹来,卷起一层薄尘,光影在昏黄的灯下碎成细屑。
顾朝暄站在那里,背影清瘦,似被命运拎到某个岔路口,四下皆寂。
她抿唇笑着,那笑意淡得要被风吹散。
秦湛予看着,眼底的神色幽深难辨。良久,他低声叹道:“顾朝暄,你现在,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了啊?”
风吹过结冰的枝桠,发出轻细的响。像命运在远处合上了一场辩题,也像有人,在无声地宣告一场败局。
她没动,缓缓抬头,望向那盏摇晃的路灯。光落在她眼底,如同残雪未化的河面,亮着,再无温度。
……
第二天早上,阳光浅浅地照进屋子,落在窗台那株小绿植的叶面上,凝着一层冷白的光。
顾朝暄醒得晚,眼睛刚睁开,就看见茶几上多了个纸袋。
纸袋旁是一部新手机,拆封过,屏幕上还贴着保护膜;旁边压着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大沓现金。
她怔怔地看了几秒,神思还没回到现实。
厨房里传来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
秦湛予穿着居家卫衣,背影被晨光拉得修长。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醒了?”
她“嗯”了一声,嗓音还哑。
“那边的手机,卡我帮你办好了,号码是新的。现金也放那儿。里面存着我的号码,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
顾朝暄低头,手指轻触到那信封,沉甸甸的。
“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还是不愿意收?”
有什么区别?两者都一样兼有。
像是知道她心中腹诽,秦湛予又道:“顾朝暄,有时候‘不能’和‘不愿’的区别,就在那一点自尊上。”
“可人若总拿自尊当盾,最后只会把自己困在壳里。接受别人的好意,不代表低人一等。你要是把所有伸来的手都当作冒犯,总有一天,会连靠近的温度都感受不到。”
“……”
最后顾朝暄妥协,她发现自己总说不过秦湛予。
语气还特别认真:“我会还的,手机的钱,现金的钱,都算我借的。”
……
隔天,顾朝暄醒得晚,枕边的暖气声“嗡嗡”作响,屋里混着药味与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她睁眼时,秦湛予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正弯腰在桌边整理文件。
“今天去一趟学校。”他说,“导师让过去签个文件,顺便拿点资料。”
她“嗯”了一声,嗓音还带着睡意。
“几点回来?”
“午饭前。”
出门前,他犹豫了下,又回头看她一眼。
“顾朝暄,外面冷,别出门。”
她点点头,低声说:“知道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整间屋子都安静下来。
没多久,门铃响了起来。
她怔了几秒,下意识以为是秦湛予。
拖鞋还没穿稳,就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风灌进来,带着雪的湿冷。
陆峥站在门口。
他比她想象的要憔悴得多。
胡茬糊在下巴上,眼圈发青,风从他肩头刮过,裹起一身寒气。
那一瞬间,顾朝暄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顾朝暄。”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有点哑。
顾朝暄的手仍抓着门把。
她没动,只是很慢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知道我发了疯一样找你很多天吗?!”陆峥的嗓音被冻得发涩,“快跟我回去。”
顾朝暄甩开他,质问他:“回去哪?顾家,还是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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