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兑现 (第2/2页)
她偏偏把碗端高了些,“偏不。”
饭后她困得厉害,洗了个很快的澡就钻进被子里,连头发都没吹太干。
陆峥没吵她,坐在客厅,电脑翻开,帮她改了几处申请材料。
十一点多,他起身去窗边,拉紧半扇窗。夜雪停了,街面是沉静的暗色,偶尔有清洁车驶过,刷子与地面的摩擦发出柔软的“沙沙”。
第二天,他们去波士顿公园。
雪已经瘦了,只剩湖面一层薄冰。
小松鼠从树根蹿出又缩回去。
顾朝暄把围巾埋到鼻尖,讲话有点闷:“考完突然没事做,觉得好空啊。”
“那就空一空。”陆峥把她额前的发梢拨到帽檐里,“人脑也需要放假。”
中午随便吃了份热汤,下午他们躲进一家小影院,选了一部老电影。
电影开场的音乐一响起,顾朝暄才慢慢把背靠上座椅,所有紧绷像被这暗色吞下去。
快走出影院时,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是奶奶发来的一句:“考完就好,别熬夜。”
她回了个“好”的表情。
收手机的时候,她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没来由地想:要是没有他,这个冬天会很难熬吧。
……
清晨的机场像一座被提前唤醒的城市。广播压着困意在大厅里来回滚动,咖啡店的灯明亮而清醒。
她戴着口罩,双手捧着纸杯,一半热气熏在眼眶里,一半躲进围巾里。
值机、安检、登机,流程顺得像三年前他们在某个寒假一起排过的队,只不过那时他们站在两条并行的队伍里,最后在分岔处各自走远。
飞机升空,波士顿的雪白在云海下很快成了抽象的一块。
起飞的推背感过去后,机舱里安静下来,只有安全带轻轻磕碰椅扣的声音。
顾朝暄把窗板拉上一半,肩膀挨着座椅,侧过脸问:“你困不困?”
“不困。”陆峥把小桌板拉下,推给她一块薄毯,“你睡会儿。”
她没睡,只是闭着眼休息。
半小时后,空乘推来餐车,她要了芒果汁,而他跟她一样。
她捏着纸杯的边,忽然笑:“我记得以前你不喝芒果汁啊。”
“以前的事。”他淡淡说,“现在改了。”
她没追问。
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改掉无关紧要的小习惯?大多是为了另一个人,或者只是为了在某些未知里,握住一丝可见的秩序。
转机时,机场的指示牌把陌生和通行变成了一套简明的符号。
她跟在他身侧,脚步不快不慢。
两人几乎不需要交流,就能在拐角处自然地让开同一个方向。
落地雅典时,光亮得几乎把困意洗掉。
出租车从城市穿到海的方向,白墙上爬着紫红色的三角梅,风带着苦橙的味道。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一瞬不瞬,像生怕错过什么。
陆峥看她,声音压低:“先住一晚,明天去圣岛。”
“好。”她没回头,灯影在她眼里跳了一下。
酒店很小,露台正对着一段石坡。
她冲了个澡,坐在露台椅子上吹头发。
冬天的雅典不闷,风穿过巷口,把人的心也吹得松松的。
她吹到一半停住,回头看他:“陆峥,这半年你一个人在北京是什么感觉?”
陆峥站在门框上看她。
“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白天上课、跑学院的项目,晚上去旁听研讨会,剩下的时间就看案例、写论文。”
顾朝暄“嗯”了一声,风吹动她的鬓角,她低头,指尖绕着发梢,动作有点漫无目的。
“听起来挺忙的。”
“你呢?”他问,“波士顿这半年。”
“跟你也差不多,不过我肯定没你那样自律。”
“那你有交到新朋友吗?”
“有啊。”顾朝暄语气淡淡的,手里还拎着那只吹风机,风声打在空气里,嘈嘈的。
她顿了两秒,又接了一句:“毕竟我还是得维持最基本的‘社会功能’。”
“有像我和邵沅那样的?”
顾朝暄愣了下。吹风机的风还没关,热气顺着发丝往下烫,她抬手去关电源的动作慢了半拍。
啪的一声,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没有。”她说。
“怎么说呢……”她抬眼看向他,眼神散漫,“可能是年纪越大,越难遇到那种不用想太多就能走在一起的人。关系都变得谨慎,靠得太近怕越界,离得太远又容易散。”
风从露台吹进来,把她鬓角的发拂得一跳。她顺势按了下,又笑:“以前我跟邵沅打架、惹祸,你就在后头给我们擦屁股。那时候我们多嚣张啊,连老师都知道‘顾朝暄又闯祸了,快去找陆峥’。”
陆峥低低笑了一声,没接话。
“现在想想,那些事真傻。但也只有那种时候,人才能交到不计较什么的朋友。”
陆峥没笑她:“不傻。”
她“嗯?”了一声。
“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说明那会儿你不用回头看。”他把话说得很慢,“我不觉得傻。”
“你这话,还是那股子老干部味。”
“那你还不是听得挺认真。”
“谁听你大道理。”她抬起眼,语气懒懒的,“就是突然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一个人在北京离了我跟邵沅是不是很惬意?”
“惬意?”他重复了一遍,“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说,这半年,你除了上课、写论文、跑项目——”她眉心一动,停顿了一下,“是不是也认识不少新朋友?”
陆峥看着她,没立刻答。风从露台外灌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了一下。
“算有吧。”他淡淡地说。
“男的女的?”她笑着问,语调平常,像是无聊闲聊。
陆峥也笑,语气比她还轻:“都有。”
“哦。”她的手在茶几上敲了两下,“那,关系好不?”
“还行吧。”
她没再说话,低头去理吹干的头发,指尖穿过发缝,慢慢往下梳。
那点“哦”之后的沉默,轻微得几乎不成声,但连空气都跟着软下来了。
陆峥察觉到了,笑了笑:“怎么,还查户口呢?”
“你想多了。”顾朝暄仰头看他一眼,眼神清亮,语气却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味道,“我就是好奇,除了我跟邵沅,还有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你这老干部的脾气。”
“挺多的。”他淡淡地接。
“哦?那我是不是得替他们颁个勇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