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杀机 (第1/2页)
民国十七年,七月十五,夜。
奉天兵工厂附属医院,三楼。
走廊尽头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顶上那盏红灯像一颗灼热的炭,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却盖不住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那是从张汉钦礼服肩章与袖口上散发出来的,是杨宇霆的血。
张汉钦背对着众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俯瞰着雨后天光微亮却依旧阴沉的奉天城。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军装一丝不苟,但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地攥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人看得到他的脸,但他自己能清晰地听到太阳穴血管砰砰的狂跳,以及耳边依旧挥之不去的爆炸轰鸣和杨宇霆那声变调的、撕裂雨幕的嘶吼。
“……小心车下!”
他猛地闭上眼,那一瞬间的画面再次袭来:爆炸的气浪将重达数吨的防弹轿车掀得一晃,几乎同时,身边那个他时刻提防的身影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猛地将他扑倒。
温热的躯体沉重地压在他身上,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和瞬间浸透他肩章、滚烫而粘稠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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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浆!O型血!快!”
手术室门“哗”地开了一条缝,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急急跑出,声音发颤地喊道。
走廊上一阵短暂而压抑的骚动,医护人员立刻跑着去安排。
张汉钦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盯住那扇又一次无情关上的门,脸上的肌肉绷得铁紧,那瞬间的眼神,冰冷得吓人,让正欲上前说话的王树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手术室外,东三省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委员们几乎悉数到场,人人面色铁青,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张作相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着一根文明杖,指节泛白。
他不住地抬眼望向手术室的门,又沉重地垂下,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造孽啊……真是造孽……老帅才走多久,就出了这等事……这让我将来怎么有脸去见他……”
“脸?妈了个巴子的!脸都快让人踩脚底下了!”汤玉麟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长椅腿上,发出“哐”一声巨响,引得角落守卫的宪兵瞬间握紧了枪托。
“还谈什么脸面!小鬼子都他妈杀到咱们家门口,枪口顶到少帅脑门子上了!要我说,现在就调我的兵,老子亲自带人去平了南满铁路!炸了他们的领事馆!把这帮狗娘养的东洋杂种全他妈剁了!”
万福麟眉头拧成一个死结,相对冷静,但声音里也压着滔天怒火:“吵什么!还嫌不够乱吗!老汤,你的兵一动,关东军正愁没借口!他们驻扎在铁路线上的部队是吃干饭的?到时候全面开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担不起?老子烂命一条!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拼?拿什么拼!咱们的兵工厂、银行、铁路命脉,哪一样不捏在人家手里?他们断了供给,几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去?到时候不用他们打,咱们自己就垮了!”
王树翰急声道,额头上全是冷汗,“辅帅,少帅,此刻万万不可冲动!国际观瞻,国内舆论,都不能授人以柄啊!我们没有铁证!”
“铁证?”张景惠阴恻恻地插话,手里转着的核桃咔咔作响,“刺客用的南部手枪,埋伏的地产是黑龙会的,这还不是铁证?难道非要等人家把‘关东军参谋部’的公文拍咱们脸上才算?树翰,你是怕了还是怎的?”
“我不是怕!是要顾全大局!”
“大局就是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都闭嘴!”张作相猛地用文明杖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止住了愈发激烈的争吵。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脸色冰寒、一言不发的张汉钦身上,语气凝重地开口: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沉声道,“这事绝不能硬来!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我们现在直接派兵抄没日侨机构,等同授人以柄,给了关东军乃至日本政府直接开战的完美借口!”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掰着手指分析利害:“日本在东北的关东军、警察、在乡军人会,不下四万!侧面,朝鲜还驻扎着他们两个齐装满员的师团!而且他们牢牢握着制海权,军队和物资可以源源不断送上岸!我们呢?内部整军未完成,新式装备尚未列装,关内常南京虎视眈眈,冯玉祥、阎锡山哪个是省油的灯?此刻与日本全面撕破脸,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他们下怀!”
王树翰见张作相开口定了调,立刻紧接着补充道,语气急促而恳切:“少帅,辅帅所言极是!我们的经济命脉被扼啊! 东北的进出口、大部分的矿山、铁路运输,都捏在南满铁路和日本人手里!一旦彻底撕破脸,他们只需切断铁路运输,冻结我们在日资银行的款项,整个东北的经济就可能瞬间瘫痪!我们的军饷从哪里出?兵工厂的原料从哪里来?几十万大军吃什么,用什么?!”
“最关键的是,”王树翰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确保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我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指向日本政府或关东军高层。所有线索到黑龙会就断了。黑龙会是什么?是民间组织!日本人完全可以推脱是‘浪人个人行为’。我们若大规模抓捕日侨,攻击其‘民间机构’,在国际上立刻就会从受害者变成挑衅方。英美等国历来偏袒日本,绝不会支持我们,反而会站在日本一边指责我们破坏条约,挑衅生事!届时我们将外交孤立,内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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