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歧路彷徨 (第1/2页)
民国十六年(1927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而阴郁。武汉三镇虽已光复数月,但笼罩在这座临时首都上空的,并非万象更新的蓬勃朝气,而是一种日益凝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迁都带来的权力重组、各派势力的明争暗斗、以及因北伐暂缓而凸显的内部路线分歧,如同无数条隐形的裂痕,在革命阵营内部迅速蔓延、加深。
谢文渊的腿伤在精心调养下,总算勉强能够脱离拐杖,进行短距离的慢行,但阴雨天依旧会隐隐作痛,留下永久性的创伤。他被安排进入设在武昌原两湖书院的军官教导团(为安置伤愈及轮训军官而设)短期学习,名义上是“深造”,实则带有几分观察和“冷却”的意味。这所昔日的千年学府,如今充斥着戎装的军官,朗朗书声被政治辩论和军事研讨所取代,但空气中同样弥漫着那种无所不在的、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课堂之上,教官们讲授的军事战术、战役分析,谢文渊尚能凝神倾听,并结合自身实战经验加以印证思考。他依旧是那个对军事有着本能领悟力和责任感的军官。然而,一旦课程转入政治理论、时事分析,课堂的气氛便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支持“激进革命”,强调“工农联盟”、“土地革命”的激昂言论,与主张“稳健秩序”,强调“政治统一”、“限制过火行为”的保守观点,时常在课堂上针锋相对,争论不休。教官们的立场也往往隐晦地偏向某一方,措辞谨慎,却又能让有心人听出弦外之音。谢文渊大多时候沉默地坐在后排,眉头紧锁。他听着那些曾经在黄埔军校、在东征北伐路上鼓舞人心的口号,如今却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解读,甚至成了相互攻击的武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撕裂感。
他越发频繁地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赵铁柱临死前骂的是“狗军阀”,陈石头高喊的是“革命万岁”,周水生扑向堡垒时想的是“打倒列强除军阀”。他们为之献出生命的,是一个清晰而共同的目标。可现在,这个目标似乎正在变得模糊、分裂。如果革命的方向本身都产生了歧义,那么他们流淌的鲜血,究竟浇灌了怎样的果实?
课余时间,他常常独自一人,踱步到书院后院的荷花池畔。池水尚未解冻,残荷枯立,一派萧瑟。他摩挲着怀中那方冰凉的紫石砚,仿佛能从这千年文脉的象征物中,汲取一丝面对现实迷惘的定力。他想起了父亲谢明远,那个在辛亥年变卖家产资助革命的教书先生,若他看到今日革命阵营内部如此景象,又会作何感想?是痛心疾首,还是依然坚信那条“救国”之路?
“文渊兄,好雅兴。”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文渊回头,看到王启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池边,脸上带着同样挥之不去的忧色。
“启明,你怎么来了?”
“奉命来教导团参加一期短期政工培训。”王启明苦笑道,“现在看来,这培训,怕不只是学怎么做政治工作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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