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忠骸筑城 (第1/2页)
武昌城破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席卷全城,却又迅速被更加残酷、琐碎而持久的巷战枪声所淹没。攻克城门,仅仅是占领这座城市的开始。守军残部化整为零,依托熟悉的街巷、坚固的官署、寺庙乃至民居,进行着绝望而疯狂的抵抗。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都可能成为新的战场,收割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谢文渊因伤势过重和体力透支,在中和门洞被强行送回野战医院。医生看着他再次恶化、鲜血淋漓的伤腿和煞白的脸色,气得几乎要骂人,却也只能摇头叹息,进行紧急处理。这一次,谢文渊没有再挣扎,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让他连保持清醒都变得困难。他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躯壳,躺在病床上,耳边却依旧回响着震天的喊杀声和爆炸声,眼前晃动着陈石头决绝的背影和周水生扑向堡垒的身影。
在药物作用下昏沉沉睡去,又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他梦见汀泗桥的开阔地,贺胜桥的火龙,梦见宾阳门下那吞噬了陈石头和数十弟兄的黑暗坑道,梦见中和门下,那些年轻而恐惧的新兵面孔,呐喊着冲进死亡的街巷……
数日后,当他终于能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时,武昌城内的枪声已逐渐稀疏,变成了零星的清剿。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武昌守军最高指挥官刘玉春、陈嘉谟被俘,残部陆续投降,标志着武昌战役以北伐军的彻底胜利而告终。这座控扼长江中游的重镇,终于插上了青天白日旗。
然而,胜利的喜悦,在医院里却显得异常沉默和沉重。担架不断抬进新的伤员,有些伤势过重,没能挺过来。更多的,是阵亡官兵的遗体被陆续收敛,暂时停放在医院后方的空地上,等待身份确认和安葬。那股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几乎凝固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文渊坚持让勤务兵用轮椅推着他,去看了那片临时停尸场。场面触目惊心。一排排、一层层的遗体,用白布或草席覆盖着,有些甚至残缺不全。负责登记的文书官和卫生兵面色麻木地忙碌着,试图从那些血肉模糊、沾满尘土的面容和残破的军装上,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番号,也看到了他第一师的臂章。他让勤务兵推着他,缓缓穿行其间。他看到了那个在中和门外,被他指派去攀爬残墙吸引火力的排长,胸口被子弹打成了筛子;看到了几个补充到一营不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记住名字的新兵,稚嫩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他还看到了……陈石头的遗体。
工兵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坍塌的坑道一侧,找到了他和几名护卫队士兵被震得面目全非、几乎与泥土砖石融为一体的遗骸。他们被并排放在一起,白布下是勉强拼凑起来的身形。
谢文渊让勤务兵停下轮椅,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陈石头的遗体前,久久无言。这个沉默寡言、打仗时却像石头一样可靠的客家汉子,再也不会用那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叫他“营长”了。他想起了陈石头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和新婚不久的妻子,他曾说过,等打完仗,要回家种田,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泪水模糊了谢文渊的视线。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浸染了汗渍、血渍,变得厚重而沉甸的花名册,翻到记录着一连官兵的那几页。在“陈石头”的名字后面,他早已画上了一个沉重的符号。此刻,他看着那个符号,仿佛能看到陈石头憨厚而坚定的笑容。他拿起笔,在符号旁边,又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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