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兵临潼关 (第2/2页)
“徐将军所言不虚,周将军之心亦可理解。然,强攻此关,确非上策,乃下下之选。”他先是肯定了现状,随即话锋切入核心,“胡才此人,我深知其性,乃是色厉内荏之辈。外表看似凶悍,实则内心怯懦,无甚主见。如今李傕、郭汜溃败,生死不明,关中已成无主之地,群龙无首。他坐守这潼关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有无心死战之卒,内心必然惶恐不安,如坐针毡。其所恃者,无非是眼前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天险,以及对关外局势尚不明朗、心存侥幸的观望之心。”
“先生之意是……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刘湛若有所思,顺着贾诩的思路问道。
“然也。”贾诩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轻轻捋过颌下长须,“对此等人,此等局势,当可双管齐下,明暗结合。”他条理清晰地阐述道,“明面上,大军压境,摆出不惜一切代价、誓要破关的强攻架势。可令士卒日夜轮番擂鼓呐喊,制造巨大声势,同时派遣小股精锐部队,多备弓弩旗帜,于不同时段、不同地段进行佯攻骚扰,虚张声势,做出攀爬试探之举。目的非是即刻破关,而是使其守军不得安宁,疲其心神,耗其箭矢精力,让其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谓‘示之以威’,不断加压,摧垮其抵抗意志。”
“那暗地里呢?”郭嘉饶有兴趣地追问,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贾诩的后手。
“暗地里,”贾诩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极其细微、却莫测高深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冰层下的鱼影,一闪而逝,“则需得依赖奇兵,设法潜入关内。或重金收买其身边亲近副将、文书,或其贪墨之心腹;或利用关内军纪涣散、对胡才不满之人。让这些人,在关内悄然散播消息,言之凿凿,就说李傕、郭汜已然兵败身死,关中即将被河北袁绍或兖州曹操的数十万大军接管,他胡才若再冥顽不灵,献关迟了,待到天兵一至,顽抗者必然屠城,玉石俱焚,只有死路一条。反之,若他肯识时务,献关投降,刘豫州不但保其性命无虞,还可赐其金银财帛,保其家小,并上表朝廷,许以不低于现在的官职,甚至可能更高。”他顿了顿,总结道,“对于胡才这等贪财惜命、又无坚定立场之人,威逼其惧,利诱其心,此计双管齐下,当有奇效。即便不能立刻使其投降,也必使其军心涣散,内部生变,为我军创造可乘之机。”
“妙啊!实在是妙!”郭嘉忍不住抚掌轻声赞叹,脸上满是激赏之色,“明处大军压境,施加泰山压顶之势;暗处银钱开道,谣言攻心,专戳其痛处软肋!让他寝食难安,疑神疑鬼,内部自行瓦解!文和先生此计,真乃四两拨千斤,毒……呃,是精妙绝伦!”他差点脱口而出“毒计”,连忙改口,但脸上的佩服之情却是真心实意。“只是,”他话锋一转,提出实际操作的关键,“这潜入关内、散播消息、收买内应之人,需得机警胆大,心思缜密,而且最好要对关中口音、当地情况颇为熟悉,方能混入其中,如鱼得水,不致轻易暴露……”他说着,目光便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了在一旁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沈弥。
沈弥是甘宁锦帆营猛将,文武兼备,此次西进,刘湛特意将其带来,正是看中他丰富的江湖经验、胆大心细的作风以及麾下那一批三教九流、各有绝技的“锦帆”旧部。此刻见郭嘉目光瞟来,沈弥立刻会意,猛地一拍覆盖着华丽皮甲的胸膛,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粗声粗气地请命道:“主公!两位军师!这活儿交给俺老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俺手下正好有几个机灵得冒泡的兄弟,本就是三辅之地出身,口音地道,对潼关一带熟得跟自己家炕头似的!让他们趁夜摸进去,塞点黄澄澄的金子,再撒点‘李傕已死,曹操将至’的‘耳旁风’,保准把那胡才搅得坐卧不宁,夜里都抱着他那点家当睡不着觉!”
刘湛没有立刻决定,而是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此次计策的提出者——贾诩。贾诩迎着刘湛的目光,微微颔首,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对沈弥及其部下能力的认可。刘湛见状,不再犹豫,当即下定决心,声音沉浑有力,传遍周围将领耳中:
“好!就依文和先生之计!徐晃、周仓听令!”
“末将在!”二将慨然出列。
“命你二人负责明面上的施压!徐晃主责调度,周仓负责带队骚扰。日夜不停,轮番进行,鼓声呐喊声不得间断,佯攻要做得逼真,但切记,以骚扰疲敌、震慑其心为主,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保存实力!”
“得令!”徐晃沉稳领命,周仓则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沈弥听令!”
“俺在!”沈弥精神抖擞。
“命你立刻从麾下及军中斥候中,挑选最为机警胆大、熟悉关中情形的得力人手,携带足够金帛,配备攀爬、潜行之器械,今夜便设法利用夜色和地形掩护,潜入关内!依文和先生之计行事,散布谣言,寻找机会,收买或接触关键之人!务必小心,安全第一!”
“主公放心!瞧好吧您!”沈弥抱拳,脸上露出那种混不吝却又充满自信的笑容。
一道道命令迅速而清晰地发出,众将轰然应诺,脸上充满了对破关的期待与执行命令的决心,立刻各自分头,为拿下潼关这第一块硬骨头做准备。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匿迹的绝佳时机。
潼关之外,豫州军大营火把如龙,映红了半边天际,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士兵们有节奏的呐喊声、以及偶尔爆发出的、冲向关墙的佯攻队伍的喊杀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潼关守军的耳膜与神经。关上守军被这彻夜的喧嚣搅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箭矢如同不要钱般向下倾泻,却大多落在了空处。
而与此同时,在喧嚣与光亮的掩护下,几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由沈弥亲自挑选的、最擅长此道的精锐率领,借着关墙阴影、陡峭山崖的缝隙以及夜色的浓重帷幕,如同灵巧的狸猫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护城壕,利用飞爪绳索等工具,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处可能设有警铃的区域,悄然潜入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雄关内部。谣言如同无形无质的瘟疫,金银则如同最有效的腐蚀剂,开始在这座关隘的守军内部,特别是中下层军官和那些心怀不满的士兵中间,悄然蔓延、渗透,一点点地侵蚀、瓦解着守军本就不算坚定的抵抗意志。
刘湛站在中军大营高大的辕门处,身披大氅,抵御着夜间的寒意。他望着远处夜色中潼关那如同巨兽蛰伏般的巍峨轮廓,以及关墙上那零星闪烁、透着紧张与不安的火光,对身旁一左一右肃立的贾诩和郭嘉沉声道:“接下来,就看胡才自己的选择了,也要看沈弥他们的手段,能否在这铁桶般的关隘内,撬开一道缝隙了。”
郭嘉嘿嘿一笑,习惯性地想摸酒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语气轻松却充满信心:“主公放心,有文和先生这等直指人心的妙计在前铺路,再加上沈弥那混不吝、却又粗中有细的劲儿,以及他手下那帮子鸡鸣狗盗……咳咳,是身怀绝技的兄弟,这潼关啊,我看它迟早是咱们的囊中之物!说不定明天一早,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那胡才就自己顶不住压力,屁滚尿流地打开关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呢!”
贾诩则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表情,他拢了拢衣袖,抵挡着夜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策已出,种子已播,剩下的,便只需耐心等待,静观其变了。人心之变,有时快如星火,有时……却也慢如滴水。”
夜色,在潼关内外这片狭小的区域内,显得愈发深沉凝重。关外,是蓄势待发、不断施压的数万大军;关内,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动的守军。一场无形的、却又至关重要的攻心较量,正在这冰冷的城墙内外,紧张而激烈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