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长安勤王议 (第2/2页)
“……然则,福兮祸之所伏!路途遥远,关陇之地如今已成糜烂之势,李郭二人虽两败俱伤,然西凉军残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剽悍战力仍不可小觑,困兽犹斗,最为凶险。更须警惕者,绝非关中溃兵,而是北方的袁本初和东方的曹孟德!袁绍好谋无断,优柔寡断,或不敢即刻轻动,但曹操……”
郭嘉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加重,带着深深的忌惮,“此人心思深沉诡谲,行动果决狠辣,对时局的嗅觉敏锐异常,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他绝不会、也绝不可能坐视我等独占这‘勤王保驾’之不世之功!若我军主力西进,兖州骑兵凭借地理之便,旦夕之间便可驰骋至洛阳周边,届时,若其以‘护驾’为名,行抢夺之实,或趁我军后方空虚,直扑颍川、南阳,我等则首尾难顾,危矣!”
刘湛微微颔首,郭嘉的分析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沸腾的热血冷静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切中要害,将潜在的风险赤裸裸地剖开在他面前。他沉吟着,目光再次扫过厅内众将。他看到了徐晃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的忠勇与急切,那是一种基于道义和热血的冲动;看到了文聘眼中深沉的忧虑与审慎,那是老成持重者的本能;也看到了甘宁那混不吝的表情下,对未知风险最直接的警惕与算计。众人的反应,如同镜子的碎片,映照出他心中天平两端的重量。渐渐地,一股混合着责任感、野心以及对历史走向干预冲动的决断,在他胸中凝聚、成型。
“诸君!”刘湛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穿透凝重的空气,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李傕、郭汜,国之大贼!罪孽滔天!欺凌天子,荼毒百姓,焚烧宫阙,人神共愤!我刘湛,世受汉恩,蒙陛下不以年少识浅,委以豫州牧之重任,牧守一方,保境安民。如今陛下蒙尘,社稷危如累卵,我等身为汉臣,岂能安居于此,坐视不理,徒耗国力于内修,而忘君父之大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电,环视众人,语气愈发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勤王保驾,匡扶汉室,此乃为人臣子不可推卸之本分,亦是我等欲要扫平群雄、真正安定天下所必须占据的大义名分与必经之路!固然前路艰险,关山阻隔,强敌环伺,然,若因畏惧艰险而裹足不前,因计较得失而犹豫观望,与那些坐观成败、心怀异志、只图自保之徒,又有何区别?!我意已决,即刻开始筹备西进勤王之事!纵是刀山火海,亦要往长安走上一遭!”
“主公英明!!”徐晃第一个激动地跨步出列,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虎目中泪光再次闪现,“末将愿为先锋,纵是刀山火海,万死亦不旋踵,定要为我大军杀开一条血路,迎回陛下!”
“末将等愿往!”文聘、甘宁、周仓等将领也受到感染,纷纷慨然出列,抱拳请命,厅内一时充满了慷慨激昂之气。
荀衍虽然内心依旧担忧后方安危与那漫长的补给线,但见刘湛决心已定,且道理正大光明,无可指摘,便也肃然整冠,躬身道:“主公既有此壮怀,衍,虽不谙军旅,亦必竭尽所能,统筹调度,保障后方粮草军械供应源源不绝,使主公与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郭嘉见刘湛已有最终决断,便不再多言风险,谋士的本能立刻转向如何将决策转化为最有效的行动。他眼中精光一闪,接过话头,开始谋划具体方略:“主公既已决定,嘉以为,此战关键,在于‘快’、‘准’、‘稳’三字。兵贵神速,需派一员沉稳与勇猛兼备之大将,率领最精锐的轻装步骑,抛弃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疾进,直扑潼关、武关等入关要隘,抢占先机,打通道路。同时,广派精明哨探,不仅探查关中敌情,更要像猎鹰一样,死死盯住曹操、袁绍的动向,尤其是兖州方向,必须派遣得力大将驻守陈留、许县等险要之处,构筑防线,以防不测。”
“好!正当如此!”刘湛目光锐利如剑,开始点将调兵,“徐晃、周仓听令!命你二人为正副先锋,精选五千精锐步骑,多配弓弩,即日准备,三日后出发,星夜兼程,目标潼关!沿途遇小股敌军或匪寇,务必迅速击溃,不留后患;若遇坚城险阻,不可强攻,当设法绕过或寻隙智取,一切以最快速度打通入关通道为首要!”
“末将得令!必不辱命!”徐晃、周仓声音洪亮,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战意。
“甘宁听令!命你统领水陆兵马,加强南阳、颍川南部边境巡逻,特别是汉水、淮水一线,严密监视荆州刘表及江东孙权之动向,确保南线无虞!若有异动,坚决阻击,并及时通报!”
“遵命!”甘宁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好战的光芒。
“文聘听令!命你坐镇宛城,总督豫州、南阳留守军事,与荀衍先生紧密协同,保障后方绝对安稳!颍川、汝南防务,亦由你统筹!若有来犯之敌,不管来自何方,皆给我坚决击之!守不住家,一切休提!”
“诺!”文聘言简意赅,只是重重抱拳,但那坚毅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奉孝,”刘湛最后看向自己最倚重的谋士,语气郑重,“此番西进大军,由我亲自统领。你随我同行,参赞军机,运筹帷幄。”
郭嘉躬身一礼,脸上恢复了那种智珠在握、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独特神情:“嘉,敢不从命!正好去看看,那长安的月色,与颍川有何不同。”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驰的箭矢,从州牧府发出。
战争的阴云,刚刚从南方的天际稍稍散去,此刻又以更浓重、更迫近的姿态,从西北方向席卷而来。但这一次,刘湛麾下大军的兵锋所指,不再是割据一方的军阀,而是直指那摇摇欲坠的帝国核心,那片浸透了鲜血与泪水、承载着最后希望与无尽苦难的土地——长安。
夜幕深沉,星月无光。
刘湛处理完最后的军务,拖着略显疲惫却精神亢奋的身躯回到后宅。书房内的烛火依旧亮着,荀妤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入睡,正默默地、一件一件地为他在灯下整理着出征的行装。她的动作轻柔而仔细,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与担忧都缝进那细密的针脚里。她将每一件换洗衣袍叠得方正整齐,放入行囊,又仔细检查了那套玄色铠甲的每一个甲片是否擦得锃亮,束甲丝绦是否牢固,悬挂在架上的宝剑是否被磨砺得寒光四射,吹毛断发。
刘湛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单薄却坚韧的肩膀,下颌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间,感受到她身体那一瞬间的微微颤抖。“妤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歉意,“又要让你担惊受怕了。”
荀妤缓缓转过身,仰起脸看他。烛光下,她的眼眸清澈如水,映照着他的身影,那里面虽有化不开的浓浓担忧,却寻不到半分怯懦与阻拦。她抬起手,轻轻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声音温柔而坚定:“湛郎,此去关中,路途遥远,凶险异常,李郭残部如狼似虎,关东诸侯虎视眈眈,定要万事小心,保重自己。”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心绣制、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塞进刘湛贴身的衣袋里,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家中一切,有我。我和……和我们的孩子,在这里等你平安回来。”
刘湛心中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更显沉重的责任感瞬间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敢置信地确认:“孩子?妤儿,你是说……我们有了孩子?”
荀妤脸上泛起一丝属于母亲的、混合着羞涩与骄傲的红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她轻轻点了点头,将他的手引向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刘湛心中百感交集,激动、喜悦、担忧、责任……种种情绪交织翻滚。他紧紧地将妻子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沉声在她耳边立下誓言,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放心!妤儿,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这豫州南阳千千万万信赖我们的百姓,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而且,不仅要归来,更要带着足以扫平奸佞、安定天下的不世功业归来!我要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在一个真正太平、充满希望的世上!”
窗外,夜色如墨,星垂平野,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军营隐约传来的刁斗之声,预示着一段充满未知与艰险的漫长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