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治下的繁荣 (第2/2页)
离开喧嚣而充满力量的匠作区,一行人骑上拴在附近的寻常马匹,信马由缰,缓缓行至颖水畔一处新辟不久的屯田村落。这里原本是袁术麾下某个将领的私人庄园,奢靡华丽,袁术败亡后,庄园被官府没收。刘湛力排众议,没有将其赏赐给某个功臣,而是将其土地重新丈量划分,分给了从各地逃难而来的无地流民,以及部分在昆阳、舞阴等战役中立下战功的普通士卒家属。
放眼望去,整齐划一的泥坯茅屋排列有序,虽然简陋,却干净结实。几乎每户屋前屋后都用篱笆圈起了小片菜园,里面已然种上了些葱韭瓜豆,绿意盎然。鸡只在篱笆边悠闲地刨食,土狗趴在门口打着盹,几个拖着鼻涕的孩童光着脚丫在土路上追逐嬉戏,发出无忧无虑的笑声。村口那棵颇有年岁的大槐树下,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眯着眼,享受着暖洋洋的日光,慢悠悠地下着石子棋,一派恬淡安详。
见到刘湛这几人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从容,马匹神骏,一位担任里正的老者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上前相迎,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刘湛自称是州牧府派下来查看春耕进展、体察民情的书佐。老者不疑有他,热情地引着他们参观村落,话匣子也随之打开,言语间充满了对眼下生活的感激与对未来的憧憬。
“官爷您瞧,您仔细瞧!”老者颤巍巍地指着村边那条明显是新挖掘不久的、宽阔而规整的水渠,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泪光,“这渠……这渠可是徐晃将军,亲自带着兵爷们,冒着春寒,一锹一镐帮着咱们挖成的!直接引的颖水活泉,清亮着呢!如今浇地,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再也不愁了!州牧大人……真是仁政啊,天大的仁政!”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分给俺们田地、种子、甚至头一年的口粮,还说了,头三年,免赋税!这日子……这日子,总算是有奔头了,有奔头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指向远处田垄里一个正赤着上身、古铜色脊梁在阳光下泛着油亮汗珠、奋力扬鞭驱牛的精壮汉子,“瞧见没?那是我家老三!以前不懂事,被袁术那厮抓了壮丁,差点就死在昆阳城下,回不来了。是刘使君仁德,不追究他们这些被裹挟的苦命人,放他们归家,还分给田地安身立命。这小子,现在干劲足着呢,天天念叨着,说要好好伺候这地,秋后给州牧大人交上最饱满、最金黄的粮食!”
刘湛静静地听着,看着那汉子肌肉虬结的臂膀有节奏地挥动,听着老者絮叨中蕴含的朴素希望,心中那股暖流愈发澎湃,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权力、疆土、霸业……这些词汇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坚实、最温暖的注脚。这就是他为之奋斗、为之血战的意义所在——让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普通人,能够摆脱战乱与饥馑的噩梦,能够凭借自己的汗水,安居乐业,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拖着长长鼻涕、光着屁股只穿了个红肚兜的小男孩,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与无畏,跑到刘湛身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大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仰起满是泥污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官爷,官爷,你……你是不是从州牧大人那里来的呀?我娘说,州牧大人是天上星宿下凡,专门来打坏蛋,让俺们都能吃饱饭、不挨冻的!是真的吗?州牧大人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会喷火呀?”
稚嫩而充满想象的童言无忌,瞬间冲散了现场略显沉重的氛围,让刘湛和荀妤都忍俊不禁,连那两名扮作侍女的亲卫也连忙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刘湛笑着蹲下身,让自己与小男孩平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那如同茅草般乱糟糟的脑袋,温言道:“州牧大人啊,他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要吃饭,要睡觉,跟咱们大家都一样,不会喷火,更没有三头六臂。他呀,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娃娃,都能顿顿吃饱饭,将来有机会念书识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眨了眨大眼睛,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位“官爷”说得很有道理,但又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低下头,在自己那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肚兜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终掏出一枚还带着他小小身体温热感的煮鸡蛋,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小手捧着,郑重其事地塞到刘湛的大手里,小声道:“官爷,给你吃!我娘早上刚煮的,可香了!”说完,不等刘湛反应,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溜烟地跑远了,消失在茅屋之间。
刘湛怔怔地站在原地,手心里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甚至沾着一点泥印的鸡蛋,看着小男孩消失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那鸡蛋的温度,仿佛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了他的心底最深处。荀妤悄然上前,轻轻握住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柔声道:“民心如此,稚子真心,这……便是为君者,最大的功业了。”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也将田野、村庄、河流以及归巢的飞鸟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刘湛和荀妤并辔而行,踏上了返回宛城的路。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与远处辛勤归家的农人、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以及静静流淌的颖水融为一体,构成了一幅安宁、祥和、充满希望的画卷。
回到州牧府时,已是华灯初上。
书房内,郭嘉正毫无形象地歪在坐榻上,面前矮案上摊着十几卷各地送来的文书竹简。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起头,见刘湛面带春风,荀妤眉眼间也带着轻松的笑意,便立刻坐直了身子,习惯性地打趣道:“哟,主公与主母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归来?看这神色,想必是收获颇丰,心情大佳啊。莫不是又在哪处乡野,发现了什么安邦治国的良策妙计?还是说……”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目光在刘湛和荀妤之间转了转,“遇上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桃花运事?”
荀妤闻言,脸上飞起两抹红霞,嗔怪地瞪了郭嘉一眼,却并未着恼,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去为刘湛准备更换的常服。她早已习惯了这位鬼才军师没大没小、却总能恰到好处活跃气氛的玩笑。
刘湛哈哈一笑,心情极好,也不计较,反而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心翼翼包裹着、尚存一丝温热的鸡蛋,轻轻放在郭嘉面前的案几上:“桃花运是没有,田间地头,唯有黄土与汗水。不过,倒是得了一枚‘民心所向’蛋。奉孝,你素来机敏,尝尝看,可能品出其中真味?”
郭嘉拿起那枚还带着点泥土痕迹的鸡蛋,煞有介事地放在眼前端详片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妙哉!此蛋非同小可!观其形,圆润饱满,隐合天心;触其温,暖而不烫,暗藏民意。此非寻常鸡子,实乃汇聚万民感念之气运所钟也!如此珍贵之物,嘉何德何能,岂敢独享?当与主公、主母分而食之,共沾此福泽瑞气才是正理!”他一番摇头晃脑、故作高深的俏皮话,引得刚刚回来的荀妤也掩口轻笑,书房内原本略显严肃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玩笑过后,言归正传。
郭嘉收敛了嬉笑之色,将案几上几卷最重要的竹简推到刘湛面前,正色道:“主公,各地春耕情况的初步汇总已至,总体而言,形势喜人。不仅豫州各郡根基稳固,垦殖有序,南阳新附之地,在文若先生与公明将军的强力督导与安抚下,百姓归心,垦殖面积亦有显著增加,远超预期。各地商贸往来也逐渐恢复活跃,特别是与徐州、荆州边境开设的几处官方互市,交易额稳步上升,带来的税收颇为可观,充实府库。按此良好趋势发展下去,待到秋收之后,我军粮草储备与各项军需用度,当可无忧矣。”
刘湛仔细翻阅着简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目光依旧清醒:“此皆赖文若总理全局、公明镇守地方、仲业(文聘)兴霸(甘宁)整训水军,以及……妤儿协调内务、安定后方,诸位尽心竭力之功也。”
他看向荀妤,目光中带着赞许,荀妤微微垂首,以示谦逊。
“然,奉孝,”刘湛语气转为凝重,“切不可因此片刻安宁而心生懈怠,更不能被这初步的繁荣迷住了眼。北边袁绍,吞并公孙瓒后,气势正盛;东边曹操,招贤纳士,其志不小;南边刘表,虽看似垂垂老矣,然荆州富庶,水军强盛,亦非易与之辈。这治下来之不易的繁荣,需要有足够锋利的爪牙和坚固的盾牌来守护。”
“主公所言,一针见血,深谋远虑。”郭嘉眼中闪过洞悉世情的睿智光芒,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点向南方,“内政已初步步入正轨,根基渐稳。那么下一步,该是考虑如何将这份‘繁荣’,这股新生的力量,有效地转化为开疆拓土、问鼎天下的实力了。荆襄九郡,沃野千里,甲兵足备,钱粮丰盈,更兼长江天险……然,刘表刘景升,年事已高,雄心不再,只求守成;其子嗣刘琦、刘琮皆非雄主之才,且身后蔡、蒯等大族把持权柄,内部纷争已现端倪……或许,我们的目光,我们的利剑,是时候该更多地、更清晰地投向那片富饶而关键的土地了。”
刘湛也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夜晚凉意的春风吹入书房。他望着南方星空下那一片朦胧而深邃的山峦轮廓,目光变得锐利而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这短暂的宁静,看到了未来那必然到来的金戈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