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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喜娘引着,一对儿新人并肩跪在了罗大元夫妻面前。
罗大元嫁大女儿的时候还算年轻,好面子没有哭,如今他老了几岁,眼泪就不值钱地往下掉:“芙儿她姐姐出嫁时好歹离我们近,我们很放心,芙儿这一嫁就离了扬州一千多里,你是读书人,可不能欺负她,你要记住,这婚事是你们父子俩跑去扬州求来的,不是我们高攀的你!”
他这么一说,王秋月、罗兰都跟着哽咽起来,盖头底下罗芙的眼泪也一串串地往外冒。
萧瑀朝二老叩首:“岳父岳母放心,萧瑀负谁也绝不会负了结发之妻。”
罗大元擦着眼睛点点头,王秋月再嘱咐女儿一些照顾夫君孝敬公婆和睦妯娌的话,喜娘算着时辰,提醒新郎新娘该出门了。
罗松上前,稳稳背起妹妹,故意用萧瑀能听见的声音道:“妹妹不怕,遇到事了写信告诉哥哥,哥哥快马进京为你撑腰。”
罗芙努力稳着头上的凤冠,却管不了发酸的眼睛。
坐进花轿,附近的喧嚣似乎又与她无关了,罗芙平缓了一会儿心情,等迎亲队伍走远了些,罗芙才取下盖头,拿起提前放在轿中的小铜镜、胭脂、手帕与一小瓷瓶清水,先打湿手帕擦干脸上的泪痕,再重新抹匀胭脂。
轿子一晃一晃的,她动作十分小心,打扮完毕,罗芙朝镜中的自己笑笑,腰杆也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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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动地的鞭炮声后,花轿停在侯府门外,正是黄昏吉时。
罗芙专心走自己的路,不去看旁边闪现而过的一片片绸缎衣摆,直到随着萧瑀跨进侯府第二进院的中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从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边的礼结束了,一对儿新人移步去了位于侯府西路的慎思堂,也就是新郎官三公子萧瑀的居所。
因为罗芙蒙着盖头,所以她既不知道自己即将入住的院子名什么,也没瞧见那崭新的匾额,更无从辨认上面铁画银钩的“慎思堂”三个大字乃是侯爷萧荣腆着脸去左相杨盛那里磨破嘴皮、说干吐沫才求来的好字。
新娘子不知,前来新房观礼的女客们基本都听说过这匾的由来,打量新娘子身形的眼神免不得带了一丝同情——天底下的读书人何其多,唯独罗姑娘撞上了最难缠的这个。
听说是扬州来的,江南一带自古多美人,新娘子又如何?
好奇着等待着,终于,背对众人的萧瑀顺利挑起了盖头,等萧瑀移开脚步,新娘子的真面容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刚才还有些轻声笑语的新房忽地静了下来,静得罗芙微微抬起眼帘,扫视半圈,对上老少女客们惊讶诧异的神色,罗芙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羞意重新低眸,端淑娴静,并无任何宾客暗暗揣测的乡野之气。
萧瑀是最先见到新娘子今日的妆容的,女客们心潮涌动时他已泰然自若,按照喜娘的话坐到新娘子一侧,饮过合卺酒再结发。
窗外天色已暗,礼毕后,萧瑀便去正院待客了。
他要一桌一桌地去敬酒,长随青川高兴又忐忑地托着一壶酒与酒碗跟在自家公子身边。
萧荣陪着左相杨盛、定国公李恭等贵客坐主桌,看着从容不迫朝这边走来的儿子,余光再瞥眼正襟危坐的杨盛,初冬时节,萧荣却全身都在冒汗。
李恭笑眯眯的,摸着胡子夸道:“两年不见,元直这气度越发俊逸脱俗了,当得起杨相那句仙风道骨。”
杨盛:“……”
他这么夸萧瑀时萧瑀才十三,哪料到这小子不光直言抨击同辈们,连他这个长辈兼丞相也敢骂?
“国公与左相谬赞,萧瑀万不敢当。”
萧瑀自谦道,再朝一桌子重臣拱手行礼:“多谢诸位于百忙之中抽身来喝晚辈的喜酒,萧瑀不胜感激,仅以此酒答谢诸位。”
倒满一碗酒后,萧瑀双手敬向众人。
杨盛抬手示意李恭等人先别喝,似笑非笑地对萧瑀道:“你跟同辈们可以这么喝,敬我们几个老骨头,得一人一碗才显心诚。”
老臣们肯定要给杨盛面子,纷纷放下酒碗,好整以暇地看戏。
萧瑀不假思索道:“喜宴应酬乃是礼数,只是晚辈量浅,每桌饮尽一碗已是勉强,左相所求,恕晚辈不能从命。”
杨盛:“……”
萧荣噌地站了起来,替儿子赔笑道:“老三酒量确实差,这样,就让他喝一碗,他欠下的我替他补上。”
看完戏心满意足的李恭带头同意了。
等萧瑀喝完一碗,立即被萧荣满脸嫌弃地撵去隔壁桌。
伸着脖子张望这边的年轻人们见萧瑀连左相的面子都不给,便也没有自取其辱地去强灌萧瑀,如此,萧瑀敬完所有的宾客后,回到座位挑拣着他人筷子没碰过的菜简单填饱肚子,便告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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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夜空明月近圆,为新郎照亮了通往新房的石板路。
慎思堂是座三进院,一进院供主人待客,二进院才是主人休息、读书之处,三进还有一排后罩房。
萧瑀先在一进院的东耳房沐浴,换了一套内宅穿的大红礼服才去了中院。
罗芙已经知道他回来了,紧张地在东次间走来走去,等守在堂屋门前的丫鬟朝萧瑀行礼了,她才硬着头皮挑开帘子。新娘子往外走,新郎正往里面跨,两人随着动静同时看向对方,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罗芙还记得他的“神女”之说,眼瞅着马上就要成为他的枕边人,脸颊、耳朵都着起火来,本能地侧过身子半对着新郎,既不靠近,也没有躲去里面。
她这一侧,水波般柔滑细腻的绸缎嫁衣便勾勒出了里面起伏的体线,孤男寡女又是洞房花烛,饶是饱读诗书自诩正直守礼的萧瑀也紧了紧喉咙,到底才二十二岁,还是个不曾沾染女色的愣头青。
平安见了,带着侯府安排的四个丫鬟快步退出堂屋,还体贴地从外面带上了门。
轻轻的“吱嘎”一声,惊得罗芙的心跳更快了,见萧瑀站在那一动不动只管看着她,白日里清俊文雅的书生此时竟显得那么结实挺拔,罗芙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被人送到他嘴边的羊崽,除了被吃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哪有不怕被吃的羊崽呢,罗芙一扭头一挑帘,整个人就消失在了萧瑀眼前。
萧瑀下意识地往前走,也要挑帘时,他才回过神来,察觉了自己的失礼之处——才只真正说过一句话的小姑娘,他不能急,会吓到她。